仿制药的偏见


仿制药这个行业能写吗?
仿制药不是假药吗?
讲的是印度吗?

知道要写仿制药时,朋友连续问了我这三个问题。
一部电影《我不是药神》,让“神药”格列卫走进了大众视野,也给仿制药行业,蒙上一层“原罪”的黑纱,善与恶不再分明,充满着灰度。仿佛随着的药厂生产线不断轮转,一瓶瓶仿制药流向市场,滋养着一个庞大的灰色产业。
戏剧,会带有情绪,会产生误读,而数据是理性的,它更接近于真实。
我们不妨先看这几个数据——按国际协会的统计数据,美国仿制药的处方占比达90%,欧洲是67%,日本为77%。回看国内市场,2020年,中国仿制药市场规模达1077亿美元,仿制药的处方占比为63%。

同时,仿制药占比高低,与国民幸福指数、社会发达指数呈正相关,原因无他,物美价廉。
据WHO统计数据显示,占据市场用量85%的仿制药,只花了12%的医药支出。为了锚定“仿制药占比80%”的目标,日本推出了系列措施,鼓励仿制药的推广和应用。
例如,诺华生产的2万/瓶的格列卫,让慢粒性白血病不再是绝症,而价格仅为原价千分之七的印度仿制药,让更多人拥有了“生存”的可能性。
因此,专利药决定了人类健康的“天花板”,那仿制药组成了国民健康的“基本盘”。
还原到现实之中,电影《我不是药神》中那家印度药企,并非小作坊,而是印度第一大、全球第四大仿制药企——太阳制药。2020年,太阳制药实现营收46亿美元,拥有3.6万名员工,研发投入高达30亿美元。
同时,太阳制药也是印度企业出海的标杆,其海外营收占比约70%,业务触角伸向150多个国家,其中美国市场营收为33%,美欧规范市场业务营收占47%。
太阳制药,是“世界药房”——印度的一隅。
全球前十大仿制药企中,印度药企占了一半,满足了美国、英国药品需求量的40%、25%,曾供给了全球一半以上的疫苗需求,65%的印产仿制药出口到其他国家,让全球病患有了“低价药”的选项。

除了大而全外,印度仿制药企也有“小而美”的一面。在艾滋病治疗领域,全球抗逆转录病毒(ARV)药物中九成以上为仿制药,大部分来自印度。
因此,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仿制药行业并非灰产,反而是全球健康的底盘。仿制药并不对等于“假药”或者“劣质药”。

既然仿制药把价格“打”了下来了,那大家都吃仿制药,不就好了,为什么还存在“药太贵”的问题?
仿制药的技术门槛有多高?拥有产业链完备度、生产效率和成本优势的中国,为什么比不过印度?
中国仿制药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

下面,我就来逐个揭开仿制药产业的秘密。

仿制药VS创新药
虽然同样是卖药,但仿制药和创新药的商业模式、定价策略,有天壤之别。
例如,从启动慢性骨髓性白血病研究,到格列卫药品上市,诺华期间耗时二十余年,研发成本数十亿美元。在医药界,一款创新药的上市遵循“双十定律”——花费十亿多美元,耗时十多年。它的大量成本在前期研发上,而非生产环节。
正如在《我不是药神》的话题讨论中,一条知乎热评写道——“靶向药之所以昂贵到要卖几万元,那是因为你能买到的已经是第二颗药了,第一颗药的价格是数十亿美金”。
资本是逐利的,药企同样适用这套规则,巨大的研发投入,需要可预期的收益。
为了保护创新药企的积极性,各国政府都会设置专利保护期限,我国现行政策一般是6年,最高是20年。在创新药的专利保护期内,仿制药企不得仿制该药物。创新药由此获得市场“独占权”,拥有较高的定价自由权。
这是一场利润与时间赛跑的游戏,为了在专利保护期内(从申请并通过之日算起,而非药品上市之日),实现利润最大化,收回成本,创新药会维持高昂售价,继而有积极性,去推动后续研发,保证“研发→产出→投入”的正向循环。
尤其在加入WTO的初期,中国给与国际药厂“超国民待遇”,高昂的药价,让创新药仅流通于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90%的国人与之无缘。
在绝对的“卖方市场”中,国际药企的销售代表走路生风,去到医院,都会受到张灯结彩地欢迎,院长亲自接待。这种情况下,2万/瓶的格列卫也就变得合理了,这也是“市场换技术”的某种妥协。
现行中国已取消外企的“超国民待遇”,同时限制创新药的定价自由,这也加大了创新药的回本压力。一般在专利保护期结束的前两三年,甚至前几个月,单款创新药才能收回成本,开始盈利。
而一旦过了专利保护期,仿制药企纷纷涌入,直接把价格击穿。据毕马威研究数据显示,仿制药定价一般为创新药的20%,在巨大的差价面前,创新药企的销售收入会断崖式下挫,这一现象在经济学上被称为“专利悬崖”。
巨大的价差,意味着成本结构的迥异。
在创新药的专利期到期后,会将配方(分子结构、剂量和理化特性)公开。仿制药只需以创新药为参考,探索合成方法,简化临床试验,在符合相关标准规定以后,即可上市。仿制药总研发时长一般为10-13个月,仅为创新药的十分之一。
因此,仿制药回本压力小很多,无时长限制,也不需要像创新药一样,支付大量的学术推广费用,也就有更具弹性的定价空间。仿制药企可以从市场容量,预估产量,结合预期收益、研发成本,以及创新药的价格、竞争情况,设定单片药品的售价。
成本结构以及不确定性,决定了创新药、仿制药的定价策略。
读到这,你或许会想,既然技术和投入要求较低,大家拼的是生产效率、成本控制,这天然属于中国制造的“主场”,为何印度却逆袭而上,成为向世界输出“低价药”的药房。
这背后是政策、技术和市场三方因素相互交错,形成的某种必然性。

印度仿制药,权“利”的游戏
任何和健康相关的产业,都是强政策的产业。回溯印度仿制药的发展、壮大,离不开政策的“推手”。
在英属殖民地时代,受制于严格的专利保护法案,印度的药价十分高昂。即使在1947年宣布独立,严苛的专利保护法案也在印度延续下来,“吃药贵”成为印度政府的“老大难”。
拐点出现在1970年,印度更新了《专利法》,排除了药品产品专利的制度设计,只保护“工艺生产流程”。
这意味着,仿制药企只需把生产流程,颠倒下顺序,或者加点活性成分,就不会造成专利侵权,也就是变相地“合法侵权”。虽然,过于宽松的专利保护,遭到国际药企的口诛笔伐,但却催生了印度仿制产业十多年的繁荣。
走完了“墙内开花”,印度药企在1984年,迎来了“墙外香”的时刻。
这一年,美国推出了《药品价格平衡法案》,给与仿制药合理的利润和市场空间,规范了过往混乱的仿制药产业,继而打压美国的高药价,节省了大量的社会成本,这也是全球仿制药产业规模化发展的开端。
印度太阳制药、荷兰迈兰制药、以色列梯瓦等仿制药企,坐上了牌桌,将仿制药带入美国市场。某种程度上,接入美国这片“医药热土”,是印度仿制药企出海的里程碑。
同时,美国FDA的较严的药物上市审批,倒推印度仿制药企升级,大幅提高其研发投入,不断更新设备和工艺。时至今日,除了美国本土药企外,印度是获得FDA批准药厂最多的国家。
任何产业都有周期,也就有起有伏。
1995年,便是印度仿制药企的一次灵魂预考。
印度于当年加入WTO,为履行世贸组织承诺,对专利法进行了修改,过往“草莽式”的专利法成为过去,国际药企可提交专利申请,在印度市场得到专利保护。
但,面对已经“大不能倒”的仿制药产业,印度政府可不会束手就擒,而是充分利用了“十年过渡期”规则,即所有专利申请,得在2004年12月31日后进行审查。在此之前,印度仿制药企可以按照老规则继续“玩耍”。
直至2009年,印度新的专利法正式生效,这是印度制药界的标志性事件,专利法案正式收紧,过往近四十年的“猫鼠游戏”成为历史,但本土仿制药企仍然拥有一定的“本土优势”。2013年,印度法院就以“高昂垄断价格违反公共健康秩序”为由,驳回了诺华寻求保护格列卫专利的请求。
但新专利法的到来,以及市场愈加规范化,已是大势所趋。此后,印度仿制药企不再报以对抗的姿态,而是与国际巨头合作占领市场。
例如,在糖药病药物专利即将到期时,印度的博枞公司与辉瑞合作,提前获得药品配方,生产胰岛素模拟产品,在2012年专利到期时,抢先占据16亿美元的胰岛素市场。在产业链上游,博枞并购了美国知识产权公司Nobex,不仅拥有心血管病相关药物所有权,还拥有了一个知识产权平台。
宽松政策支撑本土仿制药企发展,对接发达市场标准提升制造能力,沿着上下游产业链整合资源,不断提升研发能力,使得印度仿制药企快速成长。
在这一过程中,印度政府持续扶持仿制药产业,通过贷款、产业合作伙伴计划等多种方式,引导企业生产优质仿制药,“驱逐”违法仿制药的流通。

中国仿制药的“江湖气”
而回看中国仿制药产业,多少缺乏些“底气”。

2001年,世卫组织建立了一个药品资格预审查项目, 以遏制危害公众的流行病的传播。
截止2020年统计数据,通过该认证的药品共有510项,其中来自印度的药品占据了343个名额, 中国的药品仅占有33个名额,仅为印度的十分之一。
对比印度,中国仿制药发展相对滞后。中国医药产业第一次接入国际先进制药体系,还要回溯到1993年。时年,罗氏制药作为第一家国际药企,正式进入中国市场。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国内医药产品停留在三大件——“紫药水、红药水和土霉素”,用药理念是“遇事不决抗生素”,中国制药产业“积贫积弱”。
在国内仿制药政策层面,也是不断收紧。
1985年,国内第一版专利法并未保护药品,药品仿制并无限制;在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又出现了规范的药品专利法规,这缩短了本土仿制药产业发展的时间窗口。
当然,在面对重大公共健康问题时,中国也存在“强制许可”的条例,探索通过利用专利实施强制许可制度,保护大众健康安全,但此项条例有时过于严格。

在禽流感肆虐的2005年,广州白云山曾申请仿制治疗禽流感的主要药物“达菲”,但最终被驳回,转由罗氏授权两家药厂进行生产。
除了技术和政策的限制外,流通环节是另一个阻碍。

由于各种准入门槛,相较于研发更优质的仿制药,药企更看重拓展渠道,“研发得好,不如卖得好”,这也滋生了医院和企业间的灰色地带,觥筹交错间,实现药物的流通。
与之对应,医药产业的价值聚焦于流通(销售)环节。药企发展比拼的是渠道功夫——上药交会(药品交易会)、找大包(代理商)、下基层(基层卫生机构)——在“量”上下功夫。
“量”是基础,“质”却是根基。
在进入21世纪的前十年里,中国市场为与世界接轨,推行强制GMP(良好生产规范)认证,一大批生产水平不过关的药企,被清退出局,本土制药企业集中度提升。

而后在2007年,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SFDA)推行“一致性评价”,即要求仿制药要与原研药品质量和疗效一致,而后获准上市。虽然这项政策推行得并不顺利,无疾而终,但进一步提升了产业集中度。
在规范化和集中度提升的过程中,中国仿制药产业蹒跚前行,逐步掌握、应用外企的技术,推动了药品的下沉,以及部分药品实现国产替代。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也是国内第一波的“仿制热潮”。
2003年至2007年间,恒瑞的肿瘤化药管线逐步形成;2010年,正大天晴的恩替卡韦落地,豪森搭建起中枢神经和糖尿病平台,通化和甘李两大胰岛素药厂分家,京新、乐普、信立泰等等心血管产品大厂开始发力……
中国医药产业由此衍生出三个“派系”:
其一,建国以来所扶持的医药工业巨头,如东北、华北制药
其二,借着几款爆红单品,短时间完成原始积累的民营力量,比如恒瑞、天晴、扬子江等;
其三,承接了欧美低端产能转移的原料药企,比如浙江台州原料药产业群(海正、华海、仙琚、司太立等)。
他们的成长路径,离不开三条支撑腿:
·顶着专利侵权风险,在时代红利下完成了原始积累;
·用时间换空间,日以继夜地模仿和研究,完成了技术追赶;
·依靠人口红利和监管垄断,实现规模化增长。

相较于国际药企进入中国时,所招聘的职业经理人大多是名校出身,中国药企则是扎进“泥土”里的人,充满着“江湖气”。
恒瑞董事长孙飘扬,大学毕业后,分配进一家生产消毒药水的小厂,做技术工人,而后被提拔到医药工业公司做副科长,在32岁时接管了经营不善的连云港制药厂,也就是现在恒瑞制药;
海正药业创始人白骅,在化工学校毕业后,在地方国营海门化工厂做技术员,一步一步地带领海正成长为“国际化”的原料药制剂公司;
军人出身的扬子江药业创始人徐镜人,从部队复员后,进入泰州市泰兴口岸镇仪表厂工作,从仪表厂离职后,手里攥着几千元,带领几名仪表厂工人,创办了扬子江......
这一批中国仿制药产业的弄潮儿,其成长路径远比印度企业曲折。
直至现在,国内医药工业“以‘仿’为主”,在19万个药品批文中,九成以上是仿制药。很大程度上,三四线城市里的病患,能吃上新药,倚靠的正是这批仿制药企。

中国仿制药企“三座大山”
跨过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以“仿”为主的中国医药产业,正在向万亿产值冲刺,但也迎来“三座大山”。
首先,是环保问题
据《中国药学年鉴》统计,2009年至2010年间,我国医药行业实现工业总产值9946.45亿元。但巨大的经济效益背后,难以掩盖其高污染、高环境风险的事实。
2015年,“史上最严”新环保法出台,很多医药企业面临着严格的环保监管,有的斥巨资完善污染物处理设备,有的面临罚款和限期整改,风险能力差的直接倒闭。
其次,是专利侵权风险
随着医药市场逐步规范,国际药企逐步重视起庞大的中国市场,掏出法律武器捍卫利润,专利侵权风险成为悬在一众药企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也许凭借“主场优势”,中国仿制药企侥幸胜诉,但漫长的诉讼周期和费用,考验着企业的现金储备,甚至拖垮一家企业;一旦败诉,抗风险能力弱的小企业,大多直接倒闭。
例如在2007年,辉瑞控诉中国药企在专利保护期(2014年)到期前,违规仿制旗下药物“伟哥”,并在二审期间胜诉。这导致一大批仿制“伟哥”的药企纷纷停产。其中,对拥有丰富产线的白云山而言,失去“伟哥”,意味着停掉一个产线,而对于将“伟哥”作为主要产品的药企,则是灭顶之灾,重庆康尔威药业在当年败诉后,最终走向破产的命运。
最后,是层出不穷的“限价策略”。
在90年代,发改委、人社部代表的“限价派”,与卫计委代表“留利派”互相争斗,各种限价策略眼花缭乱。
这一症结,同样出现在当下。
例如在集采政策(也就是政府出面的“大型采购”,低价企业中标,通过规模化采购降低药价)推行中,一方面,通过价格限制,让连BE(生物等效性测试)的成本都cover不住的小企业退出,而有实力的仿制药企最终获得订单和稳定的现金流,进而提升仿制药产业的集中度,让大药厂往高价值、高风险的创新药上转型;另一方面,在原料药、环保政策和注册申报成本高企的当下,集采的降价幅度,会迅速地击穿药企的成本价。


去年八月,华北制药因断供布洛芬缓释胶囊,被列入违规名单,引发舆论哗然。此外,因缺乏利润空间,仿制药企缺乏生产的积极性,造成廉价药短缺的情况偶有发生。
随着国家在2016年重拾“一致性评价”,在全国推行“4+7带量采购”,以及医保部门将符合条件的仿制药纳入医保,“马太效应”的竞争格局形成,集中度会进一步提升。

无独有偶,在美国仿制药市场,美国批发商和零售药店紧密结合在一起,通过控制流通环节,来限制价格,TOP3的医药批发公司合计购买量,占据了85%的份额,进而通过规模化的采购量,来压低药品价格。

在采购渠道集中的情况下,仿制药企逐步失去“议价权”,如不改善工艺,提高效率,仿制药注定是一门亏本的买卖。

一面是需求,一面是技术
即使攀登高峰,也有可能踩入深坑。
对于中国仿制药产业而言,高峰,对应着愈加规模化、多元的需求;深坑,则是“性价比”对企业成本控制的灵魂拷问。
随着物质条件的提升,以及老龄化的人口结构,医药需求也在释放出来。
而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抗生素、维生素构成了主要的用药结构;改革开放后,慢性病和“富贵病”威胁着国民健康,“三高”类药物逐步普及开来;进入到21世纪,随着创新药不断涌入,肿瘤和癌症不再是不治之症,患者能够选择更长的生存时长,化疗药物、靶向药物、免疫产品和基因疗法等治疗方式,正在满足更多元的治疗需求。


在供给层面,2013间至2020年间,全球每年专利到期品种平均超过 200 个。未来五年,陆续有26款年销10亿美元的特色药过保护期,这为国产仿制药产业,提供了关键机遇期。

市场一片向好,而技术却是道阻且长。仿制药行业的技术门槛,是极致的性价比能力。
因为,在用药选择上,国内患者也存在一条“鄙视链”——经济条件好的吃进口创新药,条件一般的吃国产仿制药;病情开始阶段吃进口创新药,病情稳定后吃国产药;重疾吃进口,轻疾吃国产;抵抗力差的小孩和老人吃进口,抵抗力好的年轻人吃国产......
早在2013年,江苏豪森医药集团的格列卫仿制药——昕维已上市,次年,正太天晴的仿制药格尼可也上市,即使价格不到格列卫的四分之一,但并未形成有效的国产替代。在2016年,格列卫所占国内市场份额依旧超过80%,并已纳入医保目录,可报销80%,国产仿制药的价格优势也不再明显。
这反映了国产仿制药质量不足,药效参差不齐,这背后离不开三个技术关键词——辅料、制作工艺、杂质。
虽然配方是公开的,但吃药吃的不是含量,而是生物利用度,也就是药物在体内按时、按量地吸收。这个过程非常考究,药物吸收得太快,会带来副作用,药效也不够持久;吸收得太慢,又会被过早地排出体外,药效难以发挥。
要发挥出药效价值,仿制药企需要依靠辅料(如果把药品比作家具,辅料药就是螺丝钉及螺丝帽,让有效成分有效吸收)和制作工艺。
其次,除了药效外,仿制药还需规避毒副作用,也就是对原料杂质的控制。以同一款药物(艾司洛尔)为例,美国药典对制剂杂质的含量要求,是低于0.3%,换算成原料标准则是0.2%,国内的杂质标准则是1%。
药效和杂质的技术水平不足,制约了国内仿制药产业的发展,这与早期政策有关。在2016年以前,中国仿制药停留在“仿标准”阶段,也就是仿制药可以仿制别家的“仿制药”,也就是“差生抄差生”,导致“越仿越不像”。
较低技术门槛也导致了低水平竞争,单款仿制药的批文数量可能达到上百个,行业存在严重的重复竞争,并延缓了优质的、市场急需的仿制药的审批时长。
与中国仿制药产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本的仿制药产业。例如,除了BE试验外,日本政府还要求企业进行大量的体外实验,涵盖不同年龄、不同体质的人体吸收情况,并随着生产规模的提升,要求药企进行更严苛的试验,进而通过高技术门槛,倒推产业升级。
从1997年推出一致性评价,到2002年将仿制药纳入医保支付,日本在品质、替代率和价格上实行诸多努力,用20多年时间让仿制药替代率超过70%,实现每年节省药费约12991亿日元,即14%的药费。
高技术门槛不断提高市场集中度,也形成了仿制药产业集群,同时日本仿制药产业的激烈竞争,导致利润不断被侵蚀,继而推动仿制药企向创新药转型。例如,武田、安斯泰来、日本卫材、参天制药等创新药企,于20世纪90年代陆续上市创新药,而同期未能实现转型的药企,不得不面对营收下滑的事实。
现阶段,我国在2016年提高了仿制药标准要求,从“仿已有国家标准的药品”调整为“仿与原研药品(创新药)质量和疗效一致的药品”,这一举措也将提升仿制药产业的整体品质,让优质仿制药驱逐劣质仿制药,进而实现更广泛的国产替代,也为转型创新药提供“粮草和弹药”。

“仿”与“创”,产业升级的两条大腿
一部中国仿制药产业史,是我国赶超先进产业的缩影。
早期,“标准宽松,价格混乱”的监管乱象,导致仿制药产业野蛮生长,产品定价失序,创新梯队没跟上,国内替代率有待提升,出海困难。
这对国内仿制药企是机遇,更是挑战,这体现在三个维度:
·摆脱对政策红利的依赖:现行政策正在引导仿制药企回归价值,以合理的竞争、价值的创造来赢得市场,而非过往的“投机致富”;
·打破对资本的幻想:资本退潮是不争的事实,过往新模式、新概念的炒作,以及企业兼并重组的资本运作,不再能换取想象中的高估值,资本更倾向于有技术沉淀的创新药企;
·不要重复“老路子”:随着集中采购的逐步推进,采购环节的化零为整,行业进入“微利时代”,廉价优质的仿制药会成为核心竞争力,产品力就是“中标力”。

而要做好一款仿制药,除了把「正版」研究透,还要寻找合适的中间体(可以理解为药品的工业半成品)、原料药,以及药品辅料,它比拼的不仅是企业自身实力,也是全产业链优势。

国内仿制药企龙头恒瑞医药、豪森药业、正大天晴和齐鲁制药等,纷纷讲起了“仿创结合”的资本故事;市占率第一的辅料药品上市公司,山河药辅持续深耕产业链的一环,随着“一致性评价”推行,仿制药企不再倾向于购买低廉、低端的辅料药,这对于山河药辅是利好;而作为占到总成本近50%的原料药,该领域龙头企业华海药业,是全球降压药——普利类、沙坦类药物的主要供应商,以原料药-制剂垂直一体化优势,占据大宗仿制药市场主要份额......
当然,美好的资本故事,与残酷的现实并不对等。仿制药企同样面临着艰难选择,要么降价,挤进“医保”的饭桌,要么是出海,做外购,即使是上市的创新药,面临着同样的不确定性。

或许,当仿制药企走出舒适区,沿着产业链、价值链“上下求索”的每一小步,都将会成为中国医药产业的一大步。



部分内容参考自:
·深蓝观:《中国仿制药辛酸往事》
·德兴隆:《2022年医药产业的价值回归》

·许明哲、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北京大学药学院等:《我国仿制药质量关键影响因素分析》

·医学界:《国产仿制药质量比原研药相差远甚至无效》
·财经豹社:《分析美国仿制药企的兴衰启示 寻求中外药企的投资机会》
·招商证券:《从日本仿制药发展经验看中国》
·药智新闻:《浅谈印度仿制药对我国仿制药市场的几点启示》
·大象公会:《药企能力不足 中国难以造出廉价仿制药》
·毕马威:《仿制药2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