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数日后，阿里蒋凡事件尘埃落定。

4月27日，阿里巴巴集团公布了蒋凡事件的调查处理结果。阿里的调查结果显示：

阿里在2016年投资如涵电商的决策与蒋凡无关；蒋凡对如涵电商、张大奕所有淘宝、天猫店铺的经营活动并无任何利益输送行为。

尽管如此，调查组也认为，蒋凡因为个人家庭问题处理不当，引发严重舆论危机，给公司声誉造成重大影响。蒋凡也因此受到处分：

1、管理层提议并得到合伙人委员会批准，即日起取消阿里合伙人身份。

2、记过处分。

3、降级。职级从M7（集团高级副总裁）降级到M6（集团副总裁）。

4、取消上一财年度所有奖励。

对蒋凡而言，这样的处罚并不算轻。降级和取消奖励这种事，对早已实现财务自由的蒋凡来说不算什么，但因道德问题被除名阿里合伙人之后，想要再加入，几乎不太可能。

处理结果出来之后，有媒体称赞阿里的公关属于顶级水平，说这事搁别家就是删帖处理了。

但阿里的公关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蒋凡事件还没完全消散，一篇阿里员工的控诉文章又把阿里送到了风口浪尖。

P8码农控诉阿里“因言废人”

就在阿里公布对蒋凡的处理结果之后，一篇题为《阿里P8码农质疑 花花董花花 微博被控评后被辞退》的微信文章在朋友圈里迅速传播。

文章的作者自称是阿里旗下蚂蚁金服的一位码农，级别为P8。他在文章中写道：

“在我的股票还差三天就归属时，公司单方解除了我的劳动合同。”

根据网上流传的阿里巴巴职级介绍，阿里巴巴采用双序列职业发展体系，技术线通常采用P序列，对应到管理线的M序列。P8的职级不算低了，属于高级专家级别，具体可参考下图。

从文章中曝出的解约合同来看，文章作者名为李超，他称因为在阿里味（阿里和蚂蚁员工内部交流论坛）发帖质疑"花花董花花"微博被控评，在股票还差三天就归属时，被公司单方解除了劳动合同。

而"花花董花花"正是微博手撕张大奕，导致淘宝天猫总裁蒋凡被罚的主角，也就是蒋凡的夫人。

据雷达财经梳理，李超在文中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2019年11月18日，李超因绩效不达标，和阿里hrg（类似于政委）商讨并做出处理约定，工作满两年（即到2020年4月26日），拿到期权后，自己主动提离职。约定之后阿里hrg提醒李超："少在阿里味发帖，能不发尽量别发了"。

2019年12月26日，李超再次因在阿里味发帖被约谈。

2020年4月17日，发生蒋凡妻子花花董花花"手撕"张大奕事件，李超在阿里味发帖，质疑阿里是否使用自身的资本和影响力，获得了一些自己不该拥有的权力？帖子浏览量巨大，但这次阿里hrg没有找李超谈话。

2020年4月23日（距离4-26股票归属3天），hrg要求李超提离职流程，提流程后李超将立即被剥夺内网权限，不能再发帖发言，工资发至5月15日。如果当天不提离职，公司就立即解约。

李超认为该要求违反了2019年11月18日"股票归属后主动提交离职"的约定，所以没同意。

4月23日，李超收到了阿里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

 ▲图源李超个人公众号

在李超看来，当天解除劳动合同的情况，只有出现刑事犯罪等重大问题时才会发生。

李超认为，自己在阿里味发帖子，有时候会对公司行为的正当性表示一些疑问，但从根本上来说，他的出发点是认为公司应当是这个国家所有商业公司的表率。

在文章的结尾，李超写道：

"曾经，我的背后有中国最优秀和强大的人力、法务和公关团队，我很安全，很自豪。现在，他们站在我的对面，我很恐惧，很害怕。我唯一的请求就是：不作恶。"

乍一看，这又是一出“大公司欺压小员工”的戏码。

经过舆论的发酵，此事很快就在知乎上了热搜。

正当大家都在谴责阿里、同情李超之际，李超的上司、蚂蚁金服研究员王保平（花名“玉伯”，P10）对此做出公开回应：

“发帖的李超（花名檀汐）2018年4月入职蚂蚁的时候是在我的团队，我经历了他绩效整改的过程，对他在内外网传播的信息，我想补充我知道的情况。”

“玉伯”称，李超是因为连续三次绩效不达标，经整改不符合团队要求，才被团队汰换。之所以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而不是由他本人主动提离职，是因为在整个过程中，李超一直改变主意，拖延时间。

“玉伯”称，这不是所谓“提前2天辞退”，而是迟到了180天的解约。

唇枪舌战之间，事情再起波澜，针对“玉伯”的言论，李超再次撰写长文逐一驳斥了“玉伯”提到的问题。

李超表示，所谓"拖延"，是因为有一个约定时间，时间没到，何谈拖延？

对于“因言废人”的问题，李超举例说，有一次玉伯曾告诉他，阿玺（玉伯上司）非常生气，并要求他半年内不准在阿里味发帖。李超认为自己的后续绩效与此"非常相关"。

随着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这件事情的关注点已经不仅仅是李超个人的问题，而是阿里价值观的问题。

我们好奇的是，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互联网巨头，阿里留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阿里辞退往事

在这个特殊的节点，阿里对蒋凡的“宽容”和对李超的“严苛”难免被人拿来做对比。

这也并不是阿里首次因为人事问题引发争议。

2011年，阿里内部爆发过一次人事大地震。

阿里B2B平台上的商家欺诈问题大规模爆发，当时被外界认定是“太子”的卫哲深陷其中。

彼时，阿里的选择是，为了维护公司“客户第一”的价值观和诚信原则，公司清理了约0.8%、共计逾千名涉嫌欺诈的“中国供应商”客户。阿里B2B公司CEO卫哲、COO李旭晖因此引咎辞职。

在此之后，马云开始清算中供系（阿里巴巴B2B电子商务平台，阿里最早的业务模块），阿里遭遇了最强的人事地震。时任人力部门负责人的邓康明也从合伙人名单中被劝退。

在燃财经的报道中，邓康明事后谈到，虽然自己跟此事并无太大关联，但这件事是严肃的。

“公司杀我这一刀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冤枉。但是没办法，犯了事情（黑名单事件），这在阿里是不被容忍的。”

另一次巨大的人事地震，发生在2012年6月。

这是一次“反腐运动”。据燃财经梳理，彼时，阿里的廉政部门查处发现，聚划算内部不仅管理上”资源配置倒挂“，而且小二腐败横行。时任聚划算总经理的阎利珉存在重大管理失职行为，并涉嫌受贿。本着“零容忍”的制度，阿里将阎利珉送入大牢。阎利珉终因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被阿里价值观铁拳砸中的，不只有大将，也有小兵。

2016年中秋节，阿里在内部开展了中秋节抢月饼活动，五名程序员通过技术手段多刷了124盒月饼。

这五名程序员也没有料到，炫技的下场，是被闪电辞退。事发后仅半小时，其中一名员工就被行政约谈，一个小时敲定解约合同。

不难发现，在这几次引起轰动的人事地震中，阿里的价值观都伴随着“铁腕治理”的风暴。阿里寄希望于通过这种“不近人情”的方式，来铸造价值观的威信。

但，蒋凡和李超的事情告诉我们，阿里所谓的价值观，也并非是无差别的。

P8影响团队，一句话开掉了；M7影响团队，开不掉，不敢开，不想开。

也难怪网友调侃：

建议阿里在谈价值观时，不要说缩写，而是全称：“阿里P8及以下人员价值观”或“阿里轻易开得掉的人员价值观”。

阿里的价值观开始变味

2019年9月10日，第35个教师节，马云告别阿里，卸任集团董事局主席。

在谢幕晚会上，马云说：

“阿里历史上所有重大的决定，都跟钱无关，都跟价值观有关。”

的确，在外人的眼中，阿里的价值观，一直是考验阿里人的第一道门槛。

从引咎辞职的卫哲、被劝退的邓康明和涉嫌受贿入狱的阎利珉，到炫技抢月饼被闪辞的五个程序员，我们确实看到了阿里的“价值观铁律”。但从“罚酒三杯”的蒋凡到“因言获罪”的李超，我们却看到了阿里价值观的畸变和区别对待。

陷入舆论风波的当事人被“降薪降级”，提出问题的员工却被“快速开除”，不禁令外界疑惑，阿里引以为傲的价值观到底怎么了？

当然，从阿里目前的处境来看，我们似乎也可以找到部分原因。

天眼查信息显示，时至今日，阿里巴巴已经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商业帝国。

▲图源天眼查

尽管如此，互联网世界依然是一片红海，某种程度上说，目前阿里正处在“前有拼多多，后有美团”的尴尬境地。

2019年，拼多多的GMV（成交总额）终于跨过了万亿门槛。这段路，阿里巴巴走了14年，京东走了20年；而拼多多，只用了4年。这意味着，拼多多不仅不会死，而且极大概率会不断长大。

资料显示，2019年第四季度，拼多多平均月活用户达到4.815亿，比2018年同期的2.726亿增长了77％。在持续高速增长之后，拼多多月活用户数量，已经接近阿里巴巴月活用户数量的60%。

相比之下，拼多多年活跃用户数量规模更让阿里巴巴“恐惧”。2019年全年，拼多多年活跃买家为5.852亿，是阿里巴巴年活跃买家数量的82.27%。并且，拼多多的年活跃买家数量还在高速增长，2019年增速高达40％。

而与美团的本地生活之争，更是让阿里焦头烂额，压力山大。

随着互联网生态的不断发展，电商业务显然已经很难再支撑阿里未来的高速增长。

2019年第四季度，阿里巴巴营业收入同比增长37.67%。但基于电商业务的广告和佣金增速分别只有23%和16%，均创下近几年新低。

反观其他业务，新零售短期内是增收不增利，外卖和盒马鲜生的表现也着实一般，被赋予众望的云计算受限于基数尚小……

在这样的处境下，要战胜拼多多，作为淘宝天猫双总裁、双十一爆火的大功臣，蒋凡无疑是其中的“关键先生”。

如此一来，阿里对蒋凡的宽容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在商业社会，利益驱动下的权衡无可厚非。但一边做着“利益至上”的权衡，一边却高喊着“价值观决定一切”，未免过于魔幻了吧。

尾声

李超在网络上写下自己的遭遇后，引发了知乎用户的群体围观，而且几乎一边倒地讨伐“阿里价值观”。

有一位自称是蚂蚁金服前P8的发言引人深思：

蚍蜉撼树，吃亏就认了吧。

题主，看了你的遭遇，我非常同情也有几分共鸣。不过我之所以想啰嗦两句，并不是要声援你，而是想劝你：算了。

阿里PR之强大，连新四大发明都是PR发明的。你现在在社交媒体上跟公司开撕？你是堂吉柯德吗？你这是一个拿着草叉的农民挑战巨龙。

你觉得以前关系很铁的老同事会来声援你吗？不，人家还要生存。你如果希冀他们声援你，那你是在给别人添麻烦，是你自私。你吵下去也只有一个人，手里只有一把草叉。

即便离开了，我对阿里这家公司依然心存敬畏。这个敬畏因为曾经的破人破事打了些折扣，但依然是正值。在逼乎还是朋友圈，谈及公司的话题，我都会比别的公司的话题要更谨慎。因为我既敬它，也怕它。当你自我定位为阿里人，这是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那它会给你带来光环和骄傲；但如果你是他的敌人……你选错敌人了，你是蝼蚁，你不堪一击。

吃亏，就认了吧。不要觉得这是老实人受欺负，这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蜉蝣撼树。树叶都不会多飘一片下来的。

当一个企业开始让前员工感到恐惧，这到底是一种成功，还是一种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