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康复出院一个月了,虽然现在还有点咳嗽,不过胃口很好,每天在房间里散步、举哑铃。”喻小安(化名)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

喻小安的父亲(下称“喻父”)在这次新冠疫情中被感染,得幸于“早发现、早隔离”,在轻症阶段便入院隔离,现已康复出院。

喻父从1月24日至2月14日在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康复出院后,他总结了自己的保养经验,一共四条:“一是要保暖;二是要吃饱;三是服用中药发汗后,身体感觉轻松了许多;四是心态,配合医生治疗,相信自己‘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喻小安是上海一所高校的学生。像以往多年一样,喻小安在春节前便开始打包行囊,计划着回到湖北孝感的老家安陆过寒假。

显然,这次的寒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特殊。而拥有医学专业背景的喻小安,在这次新冠病毒疫情中用自己的专业敏感度保护了家人和朋友。

“爸爸没有传染给任何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喻小安说。

1

返乡路

1月19日,喻小安从上海乘火车回老家,途中需要在位于武汉市的汉口火车站停留两个半小时,等待换乘。汉口火车站距离华南海鲜市场仅1公里左右。

返乡前,喻小安一位在上海医院做医生的好友反复叮嘱她:“买好口罩,一定要戴着,半小时换一个。在汉口火车站找一个人少的角落等车。”喻小安照做。

然而,“1月19日的汉口站,春运高峰,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目力所及,几乎无人戴口罩。”喻小安如此描述当天在汉口火车站所见。

2

众说纷纭

1月19日到达安陆后,喻小安得知当地的医院里已经收有“传言”中感染“那个”的患者,当地医生所指的“那个”就是不明原因肺炎,即后来我们所说的新冠肺炎。

喻小安向老家亲朋说起“那个”,并劝大家要做好防护,戴口罩、勤洗手。但大家的反应却高度分化,一部分人认为她太夸张、太胆小,另一部分人很紧张,决定囤货在家过年。

与此同时,回到老家这几天,喻小安陆续听说有远房亲戚、朋友的邻居等人因疑似“那个”而住院。此时在安陆已很难买到口罩。

因为武汉周边城镇有很多人在武汉务工,经常往返两地,喻小安凭自己的医学专业经验意识到当下情况危险,并告诉在武汉工作正准备返回安陆的朋友,希望朋友待在武汉家里并做好防护,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性,告诉喻小安:“已经辟谣了,我不怕。我们是重情义的人,回家过年最大。”而此时已是1月22日,距离武汉宣布“封城”只差十几个小时。

本科毕业于武汉市一所医学院校的喻小安,有不少大学同学就职于武汉当地医院。她通过一位在武汉某医院呼吸科做医生的同学了解到,关于“那个”的真实情况比百姓以为的要严重得多。

“是传染病,乙类,我们科主任已经通知我们所有医生做好防护工作,春节做好不回家在一线对抗传染病的准备。”喻小安那位医生同学这样告诉她。

3

真相渐露

1月23日凌晨两点,武汉宣布“封城”。同时,喻父也被单位通知开紧急会议,要求不允许离开安陆,并尽全力动员家里亲戚也不串门、不离开安陆。由此,喻小安知道医生同学们告诉她的才是真相,“那个”的疫情已经很严重了。

喻小安和家人努力回忆近期的“武汉接触史”,发现一家三口都有。除了喻小安自己曾在武汉汉口火车站停留;1月11日,其父母还参加了亲戚办的宴席,宴席上有从武汉回来的客人。更让人担心的是,小安的父亲已咳嗽一周,身体乏力,胃口不佳。喻小安当即决定带父母去医院,在安陆市普爱医院,一家三口做了肺部CT和血常规检查。

每一位进医院的人都需要接受体温检测

年前的安陆市普爱医院里,大家戴着口罩排队做检查

4

父亲疑似

1月24日,对喻小安而言,是有记忆以来最难忘的一个除夕。

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去医院拿前一天的肺部CT检查结果,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呼吸科医生对小安的父亲说:“很像‘那个’,你要入院隔离。”同时,喻小安和母亲的肺部CT结果显示健康。

喻父随即被安排去安陆市普爱医院隔离病区,恰好当天有病人出院,喻父排队几小时后便入住病房。

喻小安和母亲回到家后,一边用酒精给家里消毒,一边通知近期接触过的所有亲戚朋友,请大家进行自我隔离。此刻,喻小安的医学专业背景帮上了大忙,她通过新闻和各方消息了解到这个新型的冠状病毒传染性强、潜伏期长,但致死率并不高,是否感染、感染后能否康复都和自身免疫系统息息相关。喻小安说:“现在我们要吃好睡好,保持好心情,提高免疫力,做好防护工作,保护自己,保护他人。”

小安父入院当晚,喻小安和母亲在家做了一桌子菜,鼓励自己保持好免疫力

大年初一(1月25日),喻小安给记者发来消息

1月25日,喻小安的父亲进行了第一次核酸检测,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

1月27日,因为喻父一直没有发烧症状,被作为轻症患者转移到安陆市妇幼保健院隔离。也是这一天,喻小安戴着熬好的中药给父亲送去。开中药方子的医生告诉喻小安,免疫力、精神状态是最重要的自愈能力。“无论是药物还是他的话语,都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隔离期间,爸爸几乎每天都与我们视频通话,他的精神状态不错,即使隔离也坚持每天在病房内散步,胃口也好,有爱心人士送来午餐,爸爸说很美味。”喻小安说。

“此后,天气转凉,昼夜温差高,爸爸说病房有些冷。根据已有的信息,我们了解到保暖对康复的重要性,于是给爸爸送去了暖手宝和棉被。送完保暖用品的第二天,县城开始全城戒严,所有私家车一律不许出门。如果晚一天,这些物品就送不到他手中。如今回头看,一切都像踩点赶上末班车,哪里出一点差错,后果都难以想象。”喻小安向《国际金融吧》记者回忆道。

2月2日,小安的父亲进行了第二次核酸检测,显示阴性。

5

确诊之后

由于核酸检测有一定的不准确性,医院会要求疑似病人得到三次以上的核酸检测为阴性且肺部CT扫描也为阴性的结果,方能出院。所以,2月3日,喻父进行了第三次核酸检测,这次结果显示为阳性。喻父确诊感染新冠肺炎,又从安陆市妇幼保健院转院回安陆市普爱医院。

安陆市普爱医院隔离病区门口,喻小安来给爸爸送饭

2月4日,疾控中心工作人员到喻小安家里进行消毒。喻小安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因为爸爸确诊,我们小区封了,我们所住的单元楼封得最严实,楼道电梯也不开了。来消毒的工作人员很贴心,怕引起恐慌,给我们家带来困扰,所以上楼后在楼梯间换的防护服,很感动。”

虽然喻父是在入院后第11天才确诊,但这11天中得力于合适的护理方法,他的咳嗽症状开始缓解,胃口很好,气色也红润起来。2月6日,他从隔离病区转入内科大楼。

喻小安回忆说:“爸爸在确诊之后也有短暂的焦虑阶段,所幸他向来沾枕头就睡着,这个特点往常被我们调侃作“睡神”,这一次却成为提高免疫力的救命技能。认识的医生朋友告诉我们,即使是阳性,也不要恐惧,因为试剂检测并非百分百准确,已有不少专家建议采用肺部CT作为诊断标准,而非试剂。”

随着时间推移,相关报道越来越多。有关“新冠”的信息不再局限为“重症患者较少,主要是有基础疾病的病人”,一些年富力强却不幸去世的报道接连出现。新增病例数依然在高位。小安父所住的安陆市普爱医院里有一位医生感染去世,第一例治愈患者出院……等待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坏消息和好消息。

时间概念渐渐模糊,喻小安常常忘记今天是星期几,但却清楚记得今天是父亲隔离的第几天。这期间,喻小安对手机异常敏感,等待它带来爸爸的好消息,等待它通知我们电梯打开了,戴上口罩下楼取菜(小区已实行物业统一购买食物和日用品的方式)……

6

康复出院

2月7日,喻父开始停药观察。

2月10日,喻父被安排再次做核酸检测和肺部CT检测,两项检查结果均为阴性。

2月14日,社区通知喻小安和母亲去医院复查,工作人员说,“这个病毒变化多端,1月24日的CT结果并不能证明此刻你们的健康状况。”在网格员的带领下来,母女俩来到医院,所幸等待的时间很短,CT肺部检测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就在这时,喻小安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出院了。从1月24日入院到2月14日出院,共22天。

“这并不是一个很突然的消息,因为几天前就开始停药观察,核酸检验结果呈阴性。但因为等待了太久,太害怕这不是真的,我们越走越快,担心走慢一点,又有什么变化。就这样,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爸爸。”喻小安说。

不能拥抱,甚至为了保持安全距离,一家人刻意隔着一条街,互相喊话。

喻父感叹:“终于出来了!”

喻小安在街的另外一边叮嘱:“别在街上说话,先回家。”

遵医嘱,小安的父亲需要在家进行14天的居家隔离,活动范围局限在卧室。

喻小安回忆说:“爸爸回家后胃口大开,嗓门比入院前还要宏亮。社区的购物渠道一直畅通,隔阵子运送来新鲜的蔬菜,我们不再担心食物不足。天气逐渐转暖,晴朗的日子多,阳台的瑞香开花了。”

7

亲戚去世

“虽然被隔离,但我们很乐观。1月26日,爸爸的第一次核酸检测结果显示阴性,我和妈妈接到电话时高兴得跳起来。也许不久,爸爸就可以回家了。这种期待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断燃起,又不断消弭。伴随着焦虑、担忧、害怕,也伴随着感动、勇气和信心。”喻小安回忆起等待父亲出院的这段日子,“每每想起都很后怕,如果当时不够谨慎,没能及时去医院检查会是什么后果。不幸中的万幸,爸爸在轻症阶段就入院,而且没有传染给任何人。”

但并不是所有不幸都能迎来转机。

1月26日,就在喻小安收到父亲第一次核酸检测为阴性的消息时,同时也得知一个坏消息,父母年前参加的那场有武汉来客的宴席主办人、她的一位叔叔(下称“小安叔”)因为感染新型冠状病毒于当天上午去世,年仅53岁。

小安叔于1月11日、12日、19日均参加了有武汉来客的宴席,在1月19日已有感冒症状,并且,今年一年来压力很大,身体状况不好。但是,小安叔并没意识到这种不明原因肺炎的严重性,直到确诊后小安叔都以为自己只是得了普通的肺炎。

2月1日,喻小安的一位远房哥哥(下称“小安哥”)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年仅28岁,家中还有妻子和孩子。小安哥在年前刚动过手术,身体状况不佳,也参加了1月19日小安叔主办的那场宴席,但不明确可能的感染来源。

“爸爸上确诊名单后,辅导员私信我,让我有困难走学校的紧急救助通道。但是我并没有申请,因为我们还没到需要救济的程度。”喻小安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

截至3月15日24时,湖北累计报告新冠肺炎确诊病例67798例,其中武汉市50003例、孝感市3518例、黄冈市2907例;累计治愈出院55094例,其中武汉市38384例、孝感市3266例、黄冈市2750例;累计病亡3099例,其中武汉市2469例、孝感市127例、黄冈市125例。

据湖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3月16日通报,15日0时至24时,全省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4例,其中武汉市4例,其他16个市州均为0例。无境外输入性病例。

喻小安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现在我想的更多的不是疫情怎么控制,因为从数据看,省内已经控制得不错了。我担心的是疫情造成的伤害需要怎么补救。首先,我很担心那些近两个月都没有收入来源的群体;其次,歧视和污名化的问题需要得到重视。SARS期间出现过已经解除隔离的病人,回到社区却依然被歧视的情况,这种情况现在也出现了;再次,因这次疫情而感染去世的医生是不是烈士?是不是应该对他们的家庭有赔偿和补助?今后能不能给那些去世的确诊病人开展纪念活动?如何给他们赔偿?这些是我关注的。”

此外,喻小安现在希望尽快恢复正常生活,“特别想见朋友,吃好吃的,逛公园”。

(文中照片均由喻小安提供)

记者 吴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