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之父保罗·沃伯格

　　美联储之父从这里走来

　　沃伯格家族自1798年家族企业正式成立起，就视自己为银行家。直到19世纪末，这个家族与他们的银行只活跃在德国当地。但到了保罗·沃伯格时期，家族的政治影响力从欧洲跨洋到了美国。

　　保罗·沃伯格出生在德国汉堡，在家族企业里历练了短短数月之后，保罗与胞弟费里克斯在1891年末的冬天一同来到美国。凭借对银行业务的精通，1895年，27岁的保罗成为纽约投资公司库恩-洛布公司的高级合伙人。同年秋天，保罗在纽约迎娶了公司创始人的女儿尼娜·洛布。7年后，也就是直到1902年，保罗才成为一名美国公民。

　　这位出身在银行世家的德裔美国人，在建立美国联邦储备系统中发挥了领导性的作用。作为美联储理事会的创始成员，他成为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的智囊。美联储就好比保罗·沃伯格的“孩子”，尽管经过一次次的大幅修改之后，最后交给国会审查的方案与保罗最初的方案有许多出入，然而，这个“孩子”毕竟是他智慧的成果。

　　在最后的版本中，保罗将美联储的董事会成员改为“由美国总统任命”，但董事会的真正功能仍由联邦咨询委员会所控制，联邦咨询委员会与董事会定期开会“讨论”工作。联邦咨询委员会成员并非由美国总统认命，而是由12家联邦储备银行的董事决定，这一点被有意地向公众隐瞒，以避免公众向国会施加压力，从而最终影响国会对设立美联储的方案产生疑虑。19世纪以来，美国中西部广大中小商人、农场主饱受银行危机的浩劫，对东部银行家深恶痛绝，这些地区的议员不可能支持纽约银行家占主导的中央银行。保罗为此设计了这套由12家美联储地区银行构成整个系统的天才解决方案。还有一个体现保罗深谋远虑之处的，是他将美联储总部设在政治首都华盛顿，而有意远离它真正接受指令的金融之都纽约，以进一步缓解公众对纽约银行家的顾虑。

　　设立美联储的方案是为应对1907年爆发的金融危机而来，那场危机暴露出美国金融系统中唯一的最后贷款人是J.P.摩根。然而，在1917年美国参战后，反德情绪迫使威尔逊总统在是否续聘保罗为美联储董事的问题上含糊其辞。战后，保罗也不掩饰他对母国故土的同情。

　　1918年5月，保罗辞去在美联储的职位。由于保罗有哥哥在德国情报部门任首脑，他理论上可能被指控有通敌罪，但是实际上美国没人能动得了掌握着金融命脉的保罗。同年6月，在辞去美联储的职务之后，保罗给威尔逊写了个便条：“我有两个兄弟在德国是银行家。他们在尽其所能地帮助他们的国家，就像我在帮助我的国家一样。”

　　保罗坚持的是否是纯美国的立场，对此也很难讲。他是1919年10月签署的阿姆斯特丹银行家备忘录的幕后推手。尽管他坚称，他在帮助“形成一个纯美国式的观点”，但显然，他更倾向于认同在德国的兄长马克斯对国际事务的看法，不可避免地同情德国。

　　然而，保罗对美国金融界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他是1920年成立的国际承兑银行的创始人，该银行是首家真正国际化的金融机构之一。他建立联邦储备系统，将德国联邦中央银行的模式引入美国。他建立国际承兑银行，力图将基于承兑汇票的欧洲投资银行模式引入美国。继保罗之后，他的儿子詹姆斯·保罗·沃伯格成为美国政界与金融界新的弄潮儿，詹姆斯在罗斯福当政时成为总统的主要金融顾问。

　　保罗是非常有远见的，但他的悲剧在于他并不照自己良好的直觉行事。他那谨慎、甚至悲观的性情，与同胞兄长马克斯·沃伯格不知疲倦的乐观截然相反。

马克斯·沃伯格

　　超越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后生

　　沃伯格家族企业M.M.沃伯格公司，由马克斯的曾祖父在1798年创立。其中M.M.为马克斯的曾祖父名字的缩写，沃伯格是家族的姓氏自不必说。其实，当初的联合创始人还有马克斯的曾祖父的胞弟格尔森·沃伯格，然而他的后人在家族企业中的作用逐渐淡化了。

　　直到19世纪末，M.M.沃伯格投资银行只活跃在德国当地。拿破仑战争后，罗斯柴尔德五兄弟建立了泛欧洲金融网络，沃伯格家族在其中只扮演很小的角色，尽管该家族致力于为成为罗斯柴尔德在汉堡的总代理而努力。他们最终在1865年取得这一位置，但直到马克斯·沃伯格在新世纪来临前成为占支配地位的合伙人之时，沃伯格家族才算得上具有像罗斯柴尔德家族那样的地位。

　　马克斯·沃伯格坚称：“运气在开展像银行这样的生意中具有很大作用。”在20世纪初，依凭他强势的多元经营策略，M.M.沃伯格公司从套利和商业票据经纪这些银行传统业务转入国际债券发行和德国工业投资，实现了公司崛起与腾飞。马克斯还在快速扩张的汉莎航运业担任领导角色，在他的密友阿尔伯特·巴林的领导下，汉堡至美国的航线一跃成为世界最大的客运航线。

　　1880年后，M.M.沃伯格公司是家族控制的投资银行，它更多地专注于国际债券市场，而不是吸收储蓄或向德国工业发放贷款。至关重要的是，马克斯和他的弟弟们有能力建立一个跨大西洋的金融联盟，这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一直回避的。联姻使家族中的费利克斯、保罗二人与希夫家族沾亲，这使沃伯格家族成为库恩–洛布公司的合伙人，后者在1914年之前是那个时代最成功的华尔街公司之一。这不但使沃伯格家族进入快速增长的美国经济—尤其是进入庞大的美国铁路债券市场，还使沃伯格家族有能力比罗斯柴尔德家族捷足先登。

　　马克斯很快成为德国轮船制造业和贸易领域的核心人物。到1920年，马克斯和家族银行的其他合伙人，已经在80多家大型公司里担当董事职务，成为整个德国工业、商业和金融业的巨头。

沃伯格投资银行与美国铁路公司的高层合作会议

　　1903年，36岁的马克斯第一次被鲍林引荐给德皇威廉二世。鲍林转告马克斯，威廉二世只给他10分钟的时间来概述金融问题。马克斯坚持说10分钟不够，他的坚持使威廉二世将接见时间延长到了32分钟。为了觐见德皇，他进行反复排练，终于精心预备了25分钟的演讲，另留7分钟用作同威廉二世进行讨论。实际的会谈却一开场就触礁。马克斯刚开始演讲，威廉二世就打断他说：“沙俄很快就要完蛋了。”马克斯回答道：“陛下，不会的，沙俄不会完蛋。”德皇听到马克斯居然直接反驳他，立刻勃然大怒，吼道：“沙俄一定完蛋，怎么都要完蛋。”吼完就拂袖而去。

　　这只是马克斯在德国参与政治活动的一个插曲。在政治上，他是一个自由保守派，对德国殖民政策十分支持。马克斯试图积极参与对抗法国在摩洛哥经济中日益增长的主导地位，他和他的合伙人也加入了德国殖民部为殖民贷款组建的新银团，并为多家有殖民利益的德国公司融资。所有这些工作并不完全出于公司的经济利益。就连马克斯自己也承认，他为德国的政治出力“回报甚低”。

　　1917年，汉堡参议院选举，马克斯以微弱劣势落败，未能保住席位，他拒绝作为战后下议院选举的候选人，并从可能的德国人民党候选人名单上把自己的名字撤下。马克斯愿意在幕后发挥重要的政治作用。“缄默”是他在整个20世纪20年代的口号，虽然他也苦恼于不得不保持低调。“啊，老天！”凡尔赛和谈后不久，他在给妻子的信中惊呼，“如果我不是犹太人，那我现在真可以大显身手！”  

　　在19世纪90年代中期至1914年世界经济快速增长的时期，马克斯·沃伯格，一个敢做敢为的年轻人，实现了让长辈甚至保守的罗斯柴尔德家族都为之喝彩的成就。

西格蒙德·沃伯格

　　与众不同的西格蒙德

　　1902年9月30日，他生在另一个世界：德国南部，具体说是图宾根大学城。他成长的地方在施瓦本的乡下，他的家是靠近巴德乌拉赫温泉镇的一处小庄园。马克斯·沃伯格体现了一个伟大的19世纪德国犹太王朝膨胀的野心，而西格蒙德·沃伯格则是完全不同的。

　　除了个别明显的例外，沃伯格家族的大多数男性都可以分为两类：要么是严父管教出来的性格软弱的儿子，要么是懦弱父亲鼓励下成长起来的强势儿子。西格蒙德属于后者。西格蒙德的父亲乔治在沃伯格家族中没有什么成就。他的母亲是一位有天赋的钢琴家，才智敏锐，笔迹细腻，而她丈夫的笔迹却很潦草。因为丈夫患有慢性头疼病，这位夫人被迫放弃了弹琴。他们冬季经常被大雪困住，照明要靠点煤油灯。夫妇俩养羊，协助他们的只有庄园管理人、一两个女仆和一条圣伯纳德犬。他们的社交圈很单一，在这种有点幽闭的环境下，露西·沃伯格将她的全部精力投注到她唯一的孩子—西格蒙德身上。

　　母子之间感情很深，与他们那个时代同阶层的人相比，西格蒙德在上学前和上学后与母亲在一起的时间都很长。他有病的父亲似乎在西格蒙德的成长中没起到任何关键作用。成年后的他，很少甚至根本不提起父亲，只有他的母亲造就了他。

　　西格蒙德加入M.M.沃伯格公司是他的堂叔父马克斯的意思，当西格蒙德的父母在1920年6月访问汉堡时，马克斯向他们做出这个提议。虽然西格蒙德对堂叔父的“力邀”感到惊讶，但他立即接受了。“这对我而言很清楚，”他激动地在给堂叔父的信中写道，“我无法拒绝，我必须而且能自觉、自信地说我接受。”这次邀请让西格蒙德跨入了家族企业的门槛，但距离成为M.M.沃伯格公司第五代家族代表人物还差得很远。

　　西格蒙德于1926年11月8日结束了单身生活，那年他24岁。他娶了瑞典姑娘伊娃·玛丽亚·菲利普森为妻，并举办了一场豪华的婚礼。西格蒙德曾说：“众多优秀的男人都有歇斯底里的太太，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这个问题。”夫妻俩的感情很好，伊娃一心一意照顾西格蒙德。他们的儿子回忆说：“他（西格蒙德）把公务带回家处理，和她讨论，在很多棘手的非家庭决策上，她发挥了作用。对于一个从未学过驾车、从未煮过鸡蛋或换过灯泡的男人，伊娃负责有效地管理他的家庭生活，并负责办公室之外不受欢迎的任务。她有强烈的审美感，把家里上上下下布置得大方舒适，让他陶醉其中。她乐观的天性帮助他抵消了忧郁的倾向。”

　　西格蒙德希望自己能为政策方向的改变做出贡献，但他的时间越来越多地被家族企业内部的权力斗争占据。德国境内经济状况越严重，他对堂叔父马克斯的领导越感到不自在。对他来说，马克斯的领导，假设过于乐观，方向过于鲁莽。问题是，向堂叔父提出挑战，西格蒙德还不够强势。毕竟，他是马克斯的穷亲戚，是马克斯的好心邀请才使他有机会加入家族企业。

　　此后，西格蒙德和马克斯的观点发生了更深的分歧，冲突的主要症结是：沃伯格公司是否在柏林开设永久性办公机构。西格蒙德认为，否认汉堡作为金融中心的地位下降是徒劳的，况且战争显然加速了这一趋势。西格蒙德在伦敦和纽约也遇到类似的集中化趋势，这种趋势对他有不可抵挡的诱惑。如果沃伯格公司继续像以前一样经营，将会使公司被边缘化。

位于德国汉堡的M.M.沃伯格银行

　　在美国1930年爆发的经济危机前夕，西格蒙德曾预言繁荣的股市终究是一场泡影。然而，公司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经济危机就爆发了。西格蒙德把家族银行的所有困难都归咎于马克斯的性格缺陷上，沃伯格公司完全交给了西格蒙德执掌。

　　年轻时，西格蒙德有意从政，但希特勒的上台粉碎了他的抱负。在20世纪30年代，西格蒙德在英格兰流亡了一段时期，这段经历的影响，使他之后在英国的金融、政治活动中活跃。他是伦敦金融城中最公开反对绥靖政策的人之一。战后，他成为一名极有影响力的欧洲一体化的支持者。没有一位银行家比西格蒙德·沃伯格对推动欧洲金融、政治一体化更不遗余力。几十年来，他一直争取消除英国权贵阶层对英国成为欧盟正式成员的抵抗。

　　从1959年因发起历史上首次恶意收购登上报纸头条到1982年去世，西格蒙德是最杰出的金融天才。他是一名顶级的金融机构负责人，在大萧条和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造成的巨大灾难后，他借助无与伦比的先见，看到全球金融一体化的可能性。他是经济制度转型的设计师，这一转型带领西方世界从中世纪的国家控制重回自由市场。限制国际资本流动的壁垒被消除之后，西格蒙德使伦敦再次成为世界主要跨境银行交易中心。

　　尽管西格蒙德更倾向于伦敦金融城而不是华尔街，但他从未忘记跨越大西洋金融一体化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他在纽约的工作时间超过他在法兰克福、汉堡、巴黎和苏黎世时间的总和。可以说，西格蒙德对旅行到了上瘾的地步。

　　像西格蒙德说的那样，他有多种的人生—德国学者、国际银行家、犹太教信徒，而最重要的是，他是英国这个接收他的国家的一位激情满怀的公民。他是伟大的德国犹太裔银行家族之一的子嗣，他也是一位壮志未酬的政治家。现代金融史上，很少有人同时扮演着如此举足轻重的政治角色。

　　西格蒙德在1982年辞世。10年后，这个显赫的犹太家族另一位迷人、深思的成员辞世，他就是慈善家、慷慨的艺术捐赠者爱德华·沃伯格。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因爱德华的慷慨出资，才有了美国第一所芭蕾舞学校。而他对艺术的热爱与慷慨，还让美国有了当今世界上最著名的现代艺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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