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联社上市公司报道部推出“新经济地方志”栏目,聚焦区域经济,聚焦产业集群,展现新旧动能转换的当下,各地方谋求发展“破局”的新图景。

财联社9月10日讯(记者 王肖邦 陈抗)亚运会开幕在即,陈景森辗转奔忙,他在绍兴嵊州开设工厂,生产棒垒球相关用品。绍兴是此次亚运会分会场,棒垒球比赛的角逐地,两枚金牌将诞生在此。“这是难得碰到一次的好机会”,陈景森说。

“好机会”指的是产品亮相比赛赛场,生意搭上“亚运经济”直通车。此前受限于棒垒球在国内的普及程度,陈景森的工厂多数外销,如今借亚运,顺势开辟出“停靠”国内市场的商业新干线,是“喜从天降”。

(陈景森介绍他的产品,财联社记者摄)

在陈景森的工厂里,超过400名工人从事包括棒球、手套、球棒、本垒板、捕手面罩、护具、裁判计数器等用品和器具的生产加工。这是个“冷门”行当,劳动密集型,对经验仍有相当依赖,机器取代人工的进度缓慢。

像是棒球生产的最后一道工序,至今仍沿用传统,需要工人凭眼力和巧手,在外层包裹的皮革上,沿交叉十字线路缝108针。“一个工人一天最多缝50只左右。” 陈景森说,”你猜全球一年的棒球销量是多少?6000万只。”

这个月26日,亚运会棒球小组赛开打。安打、安打、全垒打的欢呼声,届时将在绍兴的上空渐次响彻。

(绍兴棒(垒)球体育文化中心,资料图)

“今年我们生意算比较好”,陈景森介绍,亚运会是其中一个因素,多年来和客户打交道攒下的情分是另一个因素。

“美国棒球用品最大品牌罗林斯(Rawlings),打棒球的人都知道,它有150个产品品类在我这里贴牌,我给他代工。美国沃尔玛也有在卖我生产的东西,像是现在很火的匹克球(Pickleball),去年底他们下了两次单,一定要在今年2月份、刚过完年,给发货过去。整整三个货柜的量,我们还是想办法给赶出来了,他们很感动。一个货柜,货值20万美金。”

“跟客户打交道是这样的,人家看得出来,你有没有诚心诚意跟他做,我跟美国大联盟的客户讲,我卖你的不只是产品,还有我的技术,我公司对你的服务,这些都含在报价里面,专业上可以放心,也不会比别人贵。”

和多数中小企业一样,陈景森的工厂,创造出就业、订单与经济活力。

“我们中小企业做生意,都靠自有资金,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也不会扩了很大,每天都兢兢业业的。像我,早上7点就开始工作了,没礼拜天的。” 陈景森说。

“所以你看,中小企业有时候反而比较不受大环境的影响。”

起于乌篷船的产业演化

陈景森工厂所用原料,大多采购自绍兴本地及邻近地区。绍兴是纺织产业重镇,从上游的化纤,到中游的织造、印染、纺织机械,再到下游的物流、服装家纺、批发零售,一应俱全,这为中小企业的生存,提供了地利之便。

此番“亚运经济”,陈景森工厂深受其利,绍兴诸多本土纺织产业链企业也得益丰厚。例如亚运会颁奖礼服和升旗手服装,就出自绍兴本土企业,其礼服样品,正被作为“绍兴制造”的代表,陈列在中国轻纺城的展示大厅。

(中国轻纺城的展示厅,财联社记者摄)

中国轻纺城,绍兴纺织业的地标,不同于陈景森工厂所代表的中小企业,象征着这座城市产业脉络与商业文明更宏大叙事、也更富传奇色彩的一面。

由乌篷船上的布匹交易和棚屋式摊位市场演变而来的中国轻纺城,是目前全球规模最大的纺织品专业市场,全球每年有四分之一的面料在此成交。

(中国轻纺城的历史沿革,财联社记者摄)

2022年,中国轻纺城市场群成交额超2500亿,市场经营户超3.5万家,纺织品年出口额超1000亿,产品销往世界206个国家和地区。1997年2月在上交所挂牌流通的轻纺城(600790.SH),则是全国首家以专业批发市场为主体的上市公司。

(中国轻纺城内部,财联社记者摄)

正是依托中国轻纺城,绍兴柯桥区顺势发展出纺织印染产业集群,有了“国际纺都”称号。而纺织产业,对绍兴这座城市的经济,也持续贡献举足轻重的作用,占到全市工业产值的25%。

今年上半年,绍兴纺织产业实现增加值247.9亿元,同比增长10.7%,新产品产值374.4亿元,同比增长10.7%,作为传统产业,能够保持整体平稳且有增长,是取得不易的成绩。当然,挑战与压力也如影随形。

首先是能源成本居高不下,制约着纺织行业整体效益提升。能源成本占着纺织产业的大头,特别在印染环节,占到三分之一以上。由于大宗商品石油、天然气、燃煤价格在高位徘徊,今年上半年行业利润率仅为2.6%。

再则海外订单有起有伏。一方面,来自“一带一路”国家的订单相对平稳、态势良好,但另一方面,由于纺织品可替代性较高,欧美地区厂商目前正鼓励长期合作伙伴在东南亚等地建立工厂,并优先采购,加剧了国货出口难度和竞争压力。

应对如此局面,绍兴政府与企业界正合力谋划出路。绍兴市经济和信息化局相关人士透露,目前研判、规划并付诸实践的产业升级路径,有两个模式面向:

一是借鉴以法国、意大利为典型的时尚品牌发展模式,推动当地产业从“制造”向“品牌”转变,引导企业从加工型向“工贸一体化”方向发展,并推动“柯桥优选”这一区域公共品牌的价值提升。

二是借鉴日本、韩国为典型的纤维新材料发展模式,从传统纺织向纺织新材料转变,依托鉴湖实验室等高能级创新平台,支持企业对服装领域功能性纤维和产业领域产业用纤维加大研发投入,以纤维功能提升带动产品附加值提升,并将纺织纤维应用扩大至航空材料、钢替代材料、耐高温材料等应用领域。

这不会是一蹴而就的转型升级之路,需要时间、火候、契机,以及持续不断的付出与克服。

决定胜败的升级之路

迎丰股份(605055.SH),绍兴当地最大印染企业,董事长傅双利正在规划一座“未来工厂”,一笔15亿元规模的投资,以“装下”他对印染业未来趋势的全部想象——数字化、绿色化、智能化。

“我预计,到明年年底、后年年初,‘未来工厂’能够投产。” 傅双利说。

傅双利把这座“未来工厂”也称作“三迎丰”,以此区别老迎丰、新迎丰(上市募投项目),从而更通俗的向员工标记出,数智化改造对印染企业转型的深刻意味。

处在纺织产业链中游的印染,是技术含量和附加值相对较高的环节。绍兴印染产能占全国四成,地位举足轻重。由于印染行业至今仍遵循较多非标准化的工序,此前行业对数字化改造一度意兴阑珊。

但在行业利润走薄的当下,生产效率和管理效能的任何提升,都成为在“汰弱淘强”的竞争格局中“剩者为王”的关键“胜负手”。转型升级,从“可选项”成了“必选项”。

傅双利预计,数字化改造,能够给迎丰股份带来1到2个百分点的销售利润回报。

(“新迎丰”正门,财联社记者摄)

此外,傅双利还在迎丰股份操盘着另一个转型——营销模式的升级。

目前迎丰股份多从附近方圆200公里的中间商那里接收订单,为后者的下游客户做加工、赚取加工费。未来,傅双利希望能够逐步与下游服装品牌直接达成合作。

这样的转型,当然出于利润的考量,中间商对订单的控制,一方面有助于撮合产业链上下游之间的交易,但另一方面也人为的建立起“信息壁垒”,严重压制了印染行业的议价和盈利能力。

“如果我直接跟品牌商对接,一是能够精准的了解到市场动向,二是对客户的需求也能够更好的满足,能够提升品质,对不对?” 傅双利说。

傅双利设想,如果将迎丰股份的业务从加工延展到贸易,公司产值有望从15、16亿,扩大到100亿。

(打者挥棒,资料图)

10月7日,杭州亚运会棒球决赛日。如果将传统印染业的发展,比作一场棒球赛,现在来到了常规时间的“九局下半”,是惊心动魄、力挽狂澜的时刻,结局未见分晓,一切都保留着至少理论上的可能。

进攻方打者,侧过身,深呼吸,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准备挥棒……

“虽然印染是个传统行业,但衣食住行,‘衣’排第一,需求总是有的。” 傅双利说。他对这个行业不悲观,但那些疏于管理、不思转型的同行,将难逃“失利”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