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马云柳传志起立鼓掌,他可能是人生起伏最大的中国企业家
作者:文雨,编辑:小市妹
2018年3月3日,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在台上回忆自己40年的人生经历。台下,马云、柳传志、陈东升、俞敏洪、冯仑等一众企业家眼含深情的凝望注视。言毕,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起立鼓掌,齐声高喊他的名字,场面感人至深。
掌声雷动的背后,是一段前无古人,后也难有、也不希望再有来者的人生经历。
【蒙冤入狱,多年心血付东流】
2006年11月12日,张文中此生最灰暗的一天。
中纪委突然下发通知,要求他协助调查。几天后,河北省衡水市人民检察院对其进行刑事拘留。最终结果,张文中被认定犯有诈骗罪、单位行贿罪、挪用资金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
尽管后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均被推翻,张文中清者自清,但这对一位企业家的打击和伤害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1994年,张文中满怀激情回国创业,在北京的翠微路开了第一家物美超市,开启了中国零售超市一个崭新的时代。
所谓“新”,体现为两点革命性突破:
第一,物美是中国第一家使用管理信息系统和POS系统的超市,彻底颠覆了业态。
第二,同款、同质的商品,物美比传统百货公司要便宜15%-20%。
高效的管理和运营效率,极具吸引力的价格优势,仅用一年,物美的销售额就达到1.8亿。
出师大捷,张文中信心倍增,后陆续向外扩张,在四九城打得风生水起。但小富即安从来不是张文中的风格,他的眼里只有一往无前。
时间进入21世纪,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已如离弦之箭,各行各业都进入了快鱼吃慢鱼的时代。另一方面,财大气粗的家乐福、沃尔玛、麦德龙等外资商超已经在中国市场酝酿了五六年,正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张文中很清楚,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2003年,物美以民营零售第一股的身份登上港交所,筹资5亿港币。
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张文中即刻启动新一轮跑马圈地,一举奠定了其在中国零售江湖的领先地位。
通过托管、收购、重组等各种方式,物美先后拿下了超市发、京北大世界、天津大荣、美廉美超市、宁夏新华百货、浙江供销超市等一众企业。巅峰时,物美一度占据整个北京零售市场三分之一以上的份额,是当时京津冀地区最大的商业零售企业、中国最大的现代流通企业之一。
这也是张文中个人的巅峰,“中国沃尔玛之父”的影响力已远播海内外。
2006年,就在他出事前几个月,《财富》杂志还专门撰文写道:
“如果你想了解零售业的最新发展,建议阁下省去造访沃尔玛的时间,买张机票去北京,看看物美在干什么。”
大红之日,竟也是大悲之时。
伴随张文中身陷囹圄,属于他的高光戛然而止,财富与声名转瞬即逝,耗费十几年心血打造的零售帝国也如漏水之船,在暗夜里摇晃前行。
销售额大幅下滑。
2006年,物美销售规模为231.2亿元,到2012年只剩下144.5亿元。
供应商施压。
临危受命的物美联合创始人吴坚忠后来回忆,当时客服电/话都被打成了投诉热线,他只能以斗争求团结:如果要求提前结款,永远不要再和物美做生意。
门店骤减。
物美一度拥有567家门店,后来直接缩到了168家。
待张文中2013年出狱,零售商超江湖早已物是人非。
家乐福、沃尔玛等外资巨头在线下攻城掠地,阿里、京东等电商平台在线上高歌猛进,两股势力已经把地盘瓜分殆尽。张文中错过的并不是7年时光,而是中国零售业一去不返的黄金时代。
他什么都没了,唯独没有失掉人心。
【至暗时刻,人间自有真情在】
2010年,时任亚布力企业家论坛理事长陈东升亲自去探望张文中。临行前,他特意带上了一幅亚布力创始理事的群英图,画面中依然保留着当时被关押的张文中。看着画中的自己,张文中十分感动,他明白陈东升的用意。
此后,又有几十位企业家纷至沓来,田源、王玉锁、田溯宁、毛振华、丁立国、熊晓鸽……他们不仅带来关心、鼓励,还用实际行动从各个方面给予帮助。
得知张文中狱中身患重病,柳传志亲自安排医院救治;亚信董事长田溯宁给张文中带去30本书,告诉他在艰难的日子里不要丧失精神意志;在全国政协的正式会议上,面对一百多名全国政协委员,王玉锁当场向全国最高法院领导提出,愿以全部身家性命担保张文中无罪。
不只是企业界,社会各界都纷纷行动,为张文中奔走申冤。
全国12位著名刑法专家专门召开张文中案法律专家论证会,直指冤案根本错误;全国工商联三任主席、书记持续为其呼吁,其中有的人曾未与张文中谋面。
也曾低落,也曾愤怒,也曾哀叹时运不济、命运不公,但看到置身事外的其他同仁都在积极努力,张文中获得了一股强大的支撑力与驱动力。
读书,近乎疯狂的读书,一度是张文中狱中常态。几年时间下来,他读了几百本书。数学系出身的他还捡起了老本行,在监狱和看守所大搞科研,最终获得了4项专利,省部级科技进步特等奖一项、一等奖两项。
渡自己,也渡他人。
看到监狱里很多年轻人因年少无知和一时头脑发热而酿成恶果,张文中内心充满同情和惋惜。为了帮助这些年轻人进步,他在监狱中组织和推动年轻人自学,参加成人高考,其中很多人拿到了三门课程的结业证书。
多年以来,企业家群体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张文中,你遭受如此待遇,为何不怨天尤人、恨天恨地?”
回答总是一以贯之的坚定:“我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历史,不管世事如何,我无怨无恨。”
这是一种罗曼·罗兰式的英雄主义—认清世界的本来面目,但依然热爱它。这也是一种泰戈尔般的生存哲学—世界以痛吻我,我仍报之以歌。
出狱后,很多亲朋好友劝他移居海外,过清闲日子,再也不要趟这个浑水,但都被张文中断然拒绝。
饮冰十年,热血难凉。
尽管中国零售业的天变了又变,机遇不再,窗口已闭。但张文中的心从未被改变,他还想再惊艳一次世界,就像当年物美的横空出世那样。
【从头再来,马不扬鞭自奋蹄】
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不是看这个人站在顶峰时有多高,而是看这个人跌落低谷时的反弹。
重获自由的张文中片刻不停的一头扎进商海,自知已经落后的他只能快马加鞭,豪掷几百亿,疯狂对外“狩猎”。
2014年,物美集团以14亿元拿下百安居中国70%的股权。与此同时,张文中又找到了IDG资本的熊晓鸽,拉他一起成立了分布式电商平台——多点Dmall,为传统零售企业提供数字化解决方案。
2018年,物美先后收购了北京乐天玛特、华润万家北京门店和邻家便利店北京门店。
转过年来继续“扫货”,以70亿入股重庆百货,增持新华百货,后拿出120亿鲸吞麦德龙中国80%的股权。
至此,在张文中一顿强势的资本运作之后,一个融合线上与线下的新零售帝国再次拔地而起。
2021年,物美仅次于沃尔玛、永辉、大润发和华润,以596.72亿元销售额重回中国商超TOP5。另一边,多点也已在不久前正式向港交所递表,距离上市仅一步之遥。
看似容易最崎岖,成如容易却艰辛。重回巅峰的背后,是张文中近乎忘我的工作态度。
每天早上7点半,物美的第一场会议准时开始,紧接着是8点到9点的中高层“早餐会”。哪怕在国外出差,受到时差的制约,但只要具备条件,张文中都会参会,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上至集团战略,下至清洁保安,每一件事都在张文中的工作范围内,只要让他发现问题,便会直截了当的指出。
为了提高员工的打饭效率,他曾亲自跑到食堂调整动线;每天进出办公大楼,发现有地板破损,或者清洁工作不到位,张文中都会一一点出。
不会让员工感到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但这种亲和力并不意味着张文中容易妥协让步。恰恰相反,温而尔雅的表面之下是极度的雷厉风行。
当年张文中想在物美推ERP系统,但部分高管认为公司的管理系统已经非常先进,没有必要再劳民伤财,张文中听后没有再说什么。几天后,他带领一众高管到世界同行企业学习了一圈,之前投反对票的高管顿时哑口无言。
超越当下的格局视野,掌控全局的操盘能力,事必躬亲的做事态度,不折不扣的执行效率。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铸就了企业强大的竞争力。疫情这几年,张文中治下的企业不仅没有开倒车,反而猛踩油门。
2019年-2021年,物美的营收从227亿增长到597亿;2019年-2022年前三季度,多点的营收也从2.65亿元大增至11.02亿元。
不过,张文中最在意的早已不是这些漂亮的商业数据,而是能否在社会需要的关键时候顶上去。
最近这几年,物美高层会议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就是“保供稳价”,每当一个地区出现物资短缺和流通不畅,张文中都会重点关照,有时亲自部署指挥。
弗若斯特沙利文的一份报告显示,2020年,物美的数字化订单履约模式可为到家用户提供约8400个SKU,而同期行业的平均水平只有约3000个SKU。此外,物美可在30至45分钟内完成在线订单,履约及时率同样远超行业平均水平。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曲折,让张文中对“世事无常”这四个字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对于个人的名和利,他早已超脱。每次被问及企业家的人生意义,他总是喜欢引用近代大实业家张謇的名言:
“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遗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朽。”
当马云、柳传志、俞敏洪等一众企业家起立鼓掌时,他们不仅是为张文中的人格送上掌声,也是为中国企业家精神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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