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财经 文|李万民 编|深海

"信用卡10万，花呗、借呗之类的9万多，总共欠了大概20来万。"在没有计算具体金额之前，小刘一度以为自己欠的钱并不多，每个月按时还款，不够了就从不同的平台之间相互倒腾一下，总能保证不产生逾期。但当他仔细计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欠款金额时，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这相当于他月收入的20倍左右，"没想到欠了这么多"。

像小刘一样不知不觉间就欠下巨额债务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为了放贷，互联网巨头开发了各种各样的金融产品，并大肆宣传，许多人轻松获得了大额信用额度。一些人在借钱时感觉自己有钱了。还款出现压力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欠了太多。

为了推广放贷产品，巨头在广告中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挑战了社会价值观。

近日，因为"价值观问题"，京东金融、京东集团接连道歉，但关于互联网巨头放贷和"诱导超前消费"的讨论，仍未结束。

大公司，热衷放贷

在京东金融推广视频"农民工坐飞机升舱"篇中，一位身着迷彩服、肤色偏黑、满脸沧桑，典型的农民工形象的中年男子母亲晕机感到不适，随即询问空姐能否开窗透气或者换个位置，前排乘客语气不善的称开窗存有危险，空姐询问中年男子是否进行升舱服务，费用为1290元。该乘客查看微信余额，仅为53.12元，一脸为难。

这时，后排的乘客对空姐说"升，升舱的钱我来出"。随后对当事人手机操作一番，在京东金融贷款15万元。

农民工质疑是否为网贷时，后排乘客表示"京东金融是京东数科旗下的大品牌，新用户借3万内有免息券可享受30天的免息。而且万元日息最低1.9元，还没有一瓶水贵。"农民工表示"那这利息真不高"，农民工前排的乘客也询问借钱方法。

京东金融借款真的如此便宜？雷达财经尝试通过京东金条的借款，申请后显示"1000元借1天，利息低至0.95元"，据此计算，京东金条年利率为34.2%。

"说好是替我付钱，结果是替我网贷？" 一位网友表示，这种广告还有一点非常搞笑，"农民工问，这是网贷吧。黑西装顾左右而言它，说什么'京东数科旗下的大品牌'，大品牌还不是网贷？真能扯。"

其"原班人马"打造的"姊妹篇"还有"农民工住酒店篇"。

"老板，有便宜的房间吗？"宽敞明亮的酒店大堂内，接待台前，前述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一边扶着母亲，一边凑起带着皱纹的笑脸，向服务台的男性服务人员问道，"我带我妈来大城市来看病，没想到便宜的房间都住满了。

当听到 "就剩一间豪华套房了，一晚700元"时，他面带愁容喃喃着低下头，查了下手机上的微信余额，只剩下61.35元。此时，服务台内，另一位妆容精致的女性工作人员，一边给男性服务人员递眼色，一边催促道，"快点的吧，还有客人等着呢。"

接下来，反转到来。排在中年男子身后的黑色西装男子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一把夺过中年男子的手机，点开手机上的"京东金融"App(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载的)，一通熟练的操作过后，帮中年男子激活了"京东金条"，15万元顷刻到账。

"兄弟，这是你在京东金条上的备用金，以后用钱的时候，随用随取。"黑色西装男子一边向中年男子解释，一边朝服务台撇过头，"别被那些没有礼貌的人给笑话了"。服务台内一对男女，听闻此言面面相觑。

中年男子愁容不改，担心这是网贷。黑色西装男子继续介绍，"京东金融是京东数科旗下的大品牌，新用户借3万有免息券，可享受30天的免息，万元日息最低1块9，还没有一瓶饮料值钱呢。"一番言论不仅引得中年男子认可，就连服务台内的男女也开始探过身子问，"这个怎么借呀？"

黑色西装男子见状面对手机屏幕，手指向下指了指，"点击视频下方链接，查看你的额度吧"。随后就是详细的申请流程，末尾定格在"借钱就找京东金条"、"下载APP申请最高20万额度"的广告标语中。

12月15日，京东金融App官方微博回应借贷短视频问题称，"存在严重的价值观问题"，将承担全部责任，并第一时间下架了视频，对相关责任人予以开除、降级和扣除绩效的处罚。

12月17日，京东集团再度致歉。

雷达财经发现，除了京东金融之外，各家互联网巨头推出过的争议"借贷"广告还有很多，比如360借条的广告中，空姐对一位衣衫破烂、身形佝偻的男人宣称"拥有360借条是双方可以结婚的唯一条件"；其他如蚂蚁花呗的广告中，施工队长借钱给女儿过生日、毕业生借钱环球旅行等，也一度引起网络上的热议。

巨头热衷放贷背后，隐藏着巨额利益。

招股书显示，2017年到2020年上半年，京东金条的促成的贷款规模分别为 1036.85 亿元、2554.92 亿元、4589.15 亿元和 2612.17 亿元，近三年复合增长率为110.38%。

今年上半年，蚂蚁725.28亿元的营收中，微贷科技业务(消费信贷及小微经营者信贷)对集团的收入贡献达到近4成。

错觉：感觉自己有钱

在互联网巨头无所不用其极的推销之下，许多年轻人已习惯网贷。

"信用卡10万，花呗、借呗之类的9万多，总共欠了大概20来万。"在没有计算具体金额之前，小刘一度以为自己欠的钱并不多，每个月按时还款，不够了就从不同的平台之间相互倒腾一下，总能保证不产生逾期。但当他仔细计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欠款金额时，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这相当于他月收入的20倍左右，"没想到欠了这么多"。

"主要是今年疫情期间欠下的。年前辞去了上一份工作，年后一直没找到新的工作，每个月房租、水电费、各种生活开销都要钱，五险一金还得自己给续上。"小刘称，当积蓄花完的时候，他曾经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曾想过找亲戚朋友借钱，但是一直觉得不好意思。

这时，曾经办过的信用卡开始发挥作用了。"去年年底的时候，兴业银行打来电话，说年底了可以借钱，本来不想借，怕借惯了刹不住，但是又想着，借了以后只要不乱花就行，顶多付点利息，还可以提提额度，以后万一有急需要用钱的时候也能用得上。"小刘表示，当时一次下款3万元，一下子就感觉自己有钱了。

3万元并没有支撑太长时间，但小刘已经从对缺钱的"担忧"中走了出来，即便之后没有找到工作也不着急。"反正还有不少额度，不够了先借一点，肯定不至于缺钱。"随着信用卡借贷金额越垒越高，小刘又从蚂蚁借呗、微粒贷里面借了几万块钱出来，来回倒腾，勉强维持着征信。他心里隐隐有预感，自己可能已经贷了不少钱了，但具体有多少，并没有太清楚的概念。"我之前估算过，大概有10 来万，最多应该不超过15万，没想到这么多。"说着，他笑了一下，"当时其实是不敢仔细算了。"

像小刘一样债务高企的人还有很多。豆瓣上有一个名为"负债者联盟"的小组中，已经有2.8万人加入。

小组里一位21岁的女大学生，借钱整容负债6.4万元，还趁着24期免息买了4千多元的新手机。她认为自己（整容）挺成功，很自然一点都不假，"终于不再怕见陌生人了，终于不再怕男生看我了"。

而这份对于"美"的追求的直接结果是，每个月都要还款2800元左右。家里每个月给生活费1500元不够，她就趁着周末有空的时间做家教兼职，"说实话有点疲于奔命。现在还了5期，打算寒暑假多工作，继续还。"

随着负债规模越来越大，"以贷养贷"也无法覆盖还款账单时，逾期出现了，随之而来的是"催收"。

在"黑猫投诉"上搜索"催收"，能搜到11.99万条结果，排在第一条的是一条匿名投诉，投诉称，京东金融恶意断贷导致逾期，催收恶意催收，不能正（常）沟通，客服不给予处理。在11月份的另一条投诉中，投诉者称，自己花呗逾期1500多元被电话催收，催收时态度恶劣，多次威胁恐吓，并在已经联系到本人的前提下，拨打第三方电话，透露了投诉者的债务信息，对其本人施压还款。广告中以"帮助者"姿态降临的互联网巨头，此时的形象不再和颜悦色。

万物皆可贷？

"巨头入局放贷业务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是贷款等金融类业务可以帮助企业更好的发挥自身数据的价值，让企业可以通过较小的成本进行新业务的拓展；第二则是现金贷等金融类业务本身有着较好的收益，可以帮助企业进一步扩大自己的营收，提高自身的估值。" 金融行业资深分析师王蓬博向雷达财经如此表示。

在原本的互联网业务之外加码金融业务，对于当下的互联网巨头而言，几乎已经算是"标配"。

BATJ四巨头中，阿里有花呗和借呗、腾讯有微粒贷、百度有"有钱花"、京东有白条和金条；新兴的TMD中，头条推出"备用金"，美团与马上消费金融合作"借钱"，滴滴则有滴水贷。除开这几家巨头之外，长视频网站、短视频网站、知识问答社区、各大内容分发平台，还有各类网贷平台忙着在宣传，以至于网上出现"万物皆可贷"的说法。

以蚂蚁集团为例，据其招股书披露，集团收入中，微贷科技平台贡献的收入又占据了大头，为 285.86亿元，占营业收入的39.41%，为公司占比最大的收入来源。从2017年至2019年，蚂蚁集团由微贷科技平台促成的信贷余额从6475亿元增长至21536亿元，年复合增长率高达82.37%。带动数字金融科技平台的营收占比从44.33%增长至56.2%，到2020年上半年进一步增长至63.39%。虽然未能成功上市，但公司的估值一度达到2.1万亿元，比A股市值最高的贵州茅台都要高。

当互联网巨头们频频传出放贷规模快速上升的"捷报"时，因过度借贷陷入到巨额负债泥潭的用户，还在为每个月的还款账单而发愁。更有甚者，去年8月，南京某211大学毕业生一年内网络贷款56笔，去世之后，催收短信仍然不停。

"互联网巨头纷纷入局放贷，广告铺天盖地，显而易见，用户尤其是年轻用户群体的借贷需求或被这些宣传给放大了。"著名经济学家宋清辉向雷达财经表示，超前消费危险性很大，不仅会对个人产生财务生活压力影响，同时也会造成社会层面的潜在危害。

时至今日，放贷的年化利率问题、数据隐私问题、催收问题，游走在法律法规的边缘，时不时见诸于媒体新闻报道之中，仍是行业人士关注的焦点。除了这些，对于放贷的过程中与法律相关的问题，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李亚向雷达财经表示，还要考虑借款对象的适当性问题。比如：考察借款人工作、收入、资产、负债率等情况，制定较高的授信政策，提高借款门槛，降低借款额度等。

"借贷产品的宣传，需要在一个正确价值观的指导下进行。"王蓬博提出，在正确的价值观的基础上，并且真的跟场景相结合的，这样的不是"被诱导出来的需求"，而是有真实需求存在的借贷产品，才是正常的借贷产品。

对于目前年轻人身陷网贷，负债高企的现状，宋清辉则提倡，"量入为出，合理适当消费，不要盲目去追寻那些所谓的奢侈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