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工昌

2023年11月29日，联发科官方微博发文宣布，联发科董事长蔡明介先生荣获电气电子工程师学会（IEEE）罗伯特 N 诺伊斯奖（Robert N. Noyce Medal）。

罗伯特·诺伊斯曾获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1956年与肖克莱一同创办仙童半导体公司，后又与戈登·摩尔等8人共同创办Intel，被誉为硅谷之父、集成电路之父。以其名命名的这项荣誉，堪称半导体行业的“诺贝尔奖”，是行业内至高无上的荣誉。

12月27日，联发科CEO蔡力行于12月26日获颁第17届潘文渊奖。此奖被视为台湾科技业的“诺贝尔奖”，表扬长期对中国台湾地区科技产业发展具有开拓或推展作出卓越贡献的杰出人才。

展望2024年，蔡力行笑说：“如果比2023年还不好，就要打屁股了”。谈及与晶圆代工厂的合作，蔡力行强调，联发科的3nm先进制程芯片将在台积电生产，双方合作密切，至于与英特尔的合作则是在16nm制程方面。①

短短一个月不到，联发科连续获得计算机领域两大“诺贝尔”奖项，表明联发科在其专业方面得到了世界广泛承认，这也是中国台湾地区继制造业领域的台积电之后在芯片设计领域 的又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成就。对芯片行业被严重卡脖子的大陆来说，联发科的崛起，以及能在高手如林的芯片设计领域始终屹立不倒，且在某些专项还能领先，有着特别的意义。

手机芯片集成MP3大成功

1983年加入台湾首家集成电路公司联华电子公司（简称“联电”）之后，蔡明介第二年就被任命为第二事业群总经理，他所在部门主要生产消费性电子以及多媒体产品之晶片组。1995年联电彻底转向晶圆代工业务，IC设计业务开始逐渐被剥离。

1996年，蔡明介得到了联电IC设计业务的一部分。1997年，蔡明介带着20多人从联电独立出来，成立了联发科技股份有限公司（MediaTek，简称“联发科”），当时他们的主要业务是将负责视频、数字解码功能的两颗芯片，整合成一颗芯片，也就是所谓的“双芯整合至单芯”的方案。

由此带来整个DVD行业的倍速提升，价格下降。历经4年，近乎垄断整个DVD市场，份额近60%。

也就在这一年，联发科在台湾证券交易所和香港联合交易所上市，股价从230元台币涨至783元台币，一举成为台湾股王。

但此时其主要业务DVD存储已行将步入黄昏。蔡明介决定进军朝阳行业手机芯片。然而当时手机市场是德州仪器、英飞凌、三星、摩托罗拉的天下，联发科的手机芯片自是无人问津。

他发现那时MP3很流行，就想着能不能制造一款MP3式手机芯片。于是联发科便将图像处理、MP3播放、调频收音机等多媒体功能整合到手机芯片中，同时还将Wi-Fi、蓝牙、GPS等芯片集成到主板上，并绑定配套的软件平台。

随即大获成功，一年卖出上亿片。

华强北的“山寨手机”之王

芯片是很复杂的工艺，国内手机厂商大多只能做简单的组装，而国际芯片厂商只管提供芯片。与之相关的UI、预装软件、系统整合、调试，这些国内一般手机厂商做不来，只能外包，既花钱又耗时。

而联发科则声称芯片与相关组装技术全包了。

2004年，联发科联合正崴精密收购了台湾手机设计公司达智，为手机厂商提供了“芯片+电子元件”的全套定制化解决方案。这便是日后让联科主宰功能机市场的“Turnkey Solution”。②

将芯片与手机软件整合到一起，再卖给手机厂商，手机厂商基本上套个壳就能开卖，大大降低了手机厂商的开发门槛。

一些根本与手机业务不怎么搭界的厂商在拿到联发科的高集成方案后，就能一次性获得包括各种手机芯片、基带、操作系统，甚至手机屏幕和摄像头在内的一整套解决方案，然后套个壳就开卖。

此时的中国，正处于从2G时代向3G时代过渡阶段，其低端市场红利，基本都被联发科所攫取。

2006年的中国手机芯片市场份额排名

联发科这套手机解决方案最大的受益者是深圳华强北。2007年10月，为了让行业透明化，相关部门取消手机牌照核准制度，对手机颁发进网许可证，这自然无意间也降低了生产手机的门槛。

没了牌照束缚，山寨手机厂商可以光明正大搞山寨手机。而联发科这套化繁为简的手机一揽子解决方案更是大大降低了技术门槛。生产与技术双门槛的降低，导致了大量山寨机的迎风而起。

由于其市场需求量大，联发科直接将其业务对接华强北。

那段时间，华强北堪称山寨机的天堂。这里每天都在创造神话，甚至一天能炮制出三款手机。

屹立风口的联发科堪称最大赢家，2008年手机芯片收入已占总公司收入的一半，一跃成为世界前三IC设计厂商，2010年，蔡明介身家百亿，被冠上了“山寨之王”的称号。

至此在传统功能机领域，联发科是妥妥的山寨之王。

被迫复出应对智能机市场

2010年，蔡明介官宣退休。此时以苹果为首的智能机开始登上历史舞台，而联发科仍沉浸在功能机迷幻中不能自拔。2011年在功能机大退潮的时代背景下，联发科惨遭重挫。

就在此时，公司芯片MT6253由于引入aQFN封装，对下游SMT工厂技术水平要求高，很多下游厂商无法跟上。勉强推出后带来各种失误，市场自是没人看好。

而此时竞争对手适时推出的2G芯片质优价廉，对联发科又是一记迎头痛击。

2011年上半年，联发科营收只剩下408亿台币，下滑了近35%。

已届6旬的蔡明介被迫复出。他先是砍掉一半功能机，再是细分部门，分离出9个事业部门，集中火力于智能机上。具体业务上，联发科迅速转向低端安卓智能机平台。

2011年，联发科发布Android智能手机平台MT6573，正式进军智能手机市场，并延续了之前所仰赖的“一站式解决方案”——再次抓住了2012年3G向4G过渡的中国智能机井喷式发展之时代机遇，从而完成了由功能机向智能机业务的华丽转型。

2012年，联发科带来了MT6575、MT6577、MT6589三颗芯片，主打中低端市场，其中后者被当时红极一时的红米一代采用，当年联发科在中国大陆的芯片出货量突破1.1亿。

但联发科不甘心始终在低端做主，

最初联发科是采取四条腿走路方针：一条X系列与高通骁龙8系列拼高端；一条P系列继续驻守中端。

2013年联发科发布了全球首款商用量产同步八核智能机系统单芯片MT659，它预示着联发科开始切入中高端手机芯片市场。

多家手机厂商也很给面子，纷纷采用MT6592。2013年，可谓是联发科的高光时刻，整个魅族MX旗舰系列、魅蓝手机，红米手机，以及OPPO、vivo、华为荣耀系列都有搭载联发科的处理器。

随后推出的MT6795决定打破以前取名的习惯，将它命名为Helio X10。该名字取自古希腊太阳神Helios，希望此次产品能与太阳一样，一出场就亮瞎全场。③

Helio一面市，得到用熟手机厂商的力挺，HTC在自家旗舰手机安入这款芯片，定价4999元。

魅族也在自家旗舰机MX5搭载这款芯片。

有了两家旗舰大力支持，蔡明介以为离摘掉“廉价”标签不远了。2015年4月，联发科发布自家面向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的中高端CPU子品牌——Helio，期望进军高端市场，由于采用了质量堪忧的20nm工艺，性能大打折扣，发热情况非常严重。

但联发科却并没想着解决迫在眉睫的发热问题，却大力宣传核心堆砌，于是“史上首款十核处理器”Helio X20便在2016年诞生了。

但随后商用后出现的却是GPU性能不足、台积电20nm工艺漏电率高、调教不佳发热大等许多问题。这样，X20与其超频版X25一起备受市场唾弃，并收获了“一核有难九核围观”的网络笑谈。

2016年的九月尾，联发科紧急推出了基于10nm工艺之芯片X30，再也在市场上激不起半点浪花。

就在此时，联发科最坚固的基本盘中低端市场却开始被对手惦记。高通发布定位中端市场的骁龙660和骁龙630骁龙625，以及定位入门级的高通骁龙450，直指中低端市场。高通就此打入中低端市场，分走了联发科的半壁江山。④

获得非洲大厂青睐

为了力挽狂澜，蔡明介邀请蔡力行加入。

蔡力行上任提出的主要应对主要战略：拯救毛利润、放弃高端市场。⑤

高端搞不过高通，拼命推出的产品毛病多多，总遭市场唾弃，联发科只能暂时放下高端梦，重回到中低端核心业务圈，并加强产品工艺的完善修炼。

2018年，联发科将集成了AI处理单元和ISP单元的 APU 塞进了 Helio P60 中，这大幅加强了其中低端处理器的图像处理能力。

结合 P60 超高的性价比，最终成功获得了传音等扎根非洲大厂的青睐，从而帮助联发科在中低端市场重新稳定了下来。

在国内，由于国产机此时大多仍停留在低价位，以小米为首的国产机代表也只能选择低端低价的联发科，这自然助得联发科成功度过危机。

经历了几年修炼后，联发科又打起了进军高端市场的主意。首先以“天玑”为名，发布新一代高端芯片。

2019年11月，5G Soc天玑1000出炉。发布会上蔡明介高调宣传“天玑1000”：

最快的5G单芯片、最省电的5G基带、首个5G+5G双卡双待芯片、CPU多核跑分全球第一、综合性能全球第一、AI性能全球第一。

曾经谦虚地给自家公司打“90分”的蔡力行，再也谦虚不了，很快下定论：“联发科已经由追随者变为领跑员。”⑥

但在天玑1000发布后半年内，高端手机市场上仍是清一色的高通骁龙865，而天玑1000再次无人问津。

中国最大的手机厂商OPPO发布Reno 3 Pro时曾说，该机型将有高通骁龙765G和天玑1000两个版本。（OPPO确认Reno 3系列同时采用骁龙765G、天玑1000两款5G联网处理器 3C科技生活新知2019-12-09）但最后OPPO最后只是在低一档的Reno 3上，采用了天玑1000的低配版天玑1000L作为处理器。

这不是蔡明介所期待的。

直到这时蔡明介似乎才明白，对手机行业来说，用联发科的芯片，就等于自降身价，承认自己是低端。

蔡明介为了争口气，将天玑1000的定价卡在60-70美元档位，希望能显示出天玑1000的高端。

而就在此时，一向高端惯了的高通却主动降价，将765G的售价降低30%至40美元。

这实际上相当于降维打击，一下子彻底抢走了联发科的市场，其精心推出的天玑1000再度沦为笑柄。

再冲高端终如愿

但联发科始终没有屈服于命运的摆布，从从2020年第三季度开始，它终于跨入高端市场，并最终赶超高通成为全球最大手机芯片出货厂商。

此次能最终翻盘堪称天时、地利、人和的杰作。

先说天时。当时正值新冠疫情，各大手机厂商缺芯严重，而大多数芯片厂商由于疫情原因无法动工。而联发科所在的台湾地区由于疫情相对较轻，联发科没有因疫情停工。

再是地利。此时的联发科宣布与本土的台积电合作，台积电是全球最先进的芯片制造商，搭上它所造出的芯片极大的保证了芯片的质量。

最后是人和。联发科集半身功力于一役，发布旗舰新品天玑9000，经手机厂商测试，其功耗、能耗都令人大呼喝彩。而恰巧此时最大的高端芯片供应商高通最近两款芯片功耗差，包括三星自家Exynos系列产品也让他们很糟心。

一正一负，自然天玑9000成了手机厂商们唯一的选择。

2020年五月份联发科又发布了一款天玑1000 Plus，并以此作为量产款。

但高通2021年携“火龙888”再次卷土重来，联发科通过天玑1100/1200两款旗舰芯片完成了高端战线的过渡任务。高通还是选择相信三星，从而继续发布了新一代的“火龙8 Gen1”。

于是，联发科就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遇，在半个月后发布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旗舰产品——天玑9000，此后的2022年三月份又诞生了一代中端神U天玑8100！这两大王牌吓得高通紧急下单台积电推出了骁龙8+。

天玑9000系列让蔡明介赚得盆满钵盈，蔡明介终于感受到了市场对他久违的偏爱。⑦

2022年年底，两大安卓SoC厂商先后发布旗舰芯片，其中最值得关注还是联发科发布的天玑9200芯片，其延续了天玑品牌高性能、高能效、低功耗的基因级优势，采用台积电第二代4nm制程（N4P），是目前最先进的制造工艺，性能和能效比第一代4nm有更好的表现。

2022年天玑9000和次旗舰8100处理器继续选择了台积电，基于4nm台积电工艺的天玑9000发热比4nm三星工艺的骁龙8 Gen 1功耗低了30％，而性能又强了10％，完美替代骁龙8 Gen 1。次旗舰天玑8100基于台积电5nm工艺，功耗仅有骁龙888的65％，却达到了骁龙888的性能，完美取代骁龙888。

当高通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时，骁龙8+已经是7月出货的事情了，产能优先级早已被天玑抢过去了。

信号比苹果强，电量消耗接近苹果，远超高通，还有自己的基带专利，苹果跟高通、联发科一样都是用的ARM指令集，本质性能不至于差别1倍，现如今性能过剩的时代，还是联发科带给消费者的综合体验更强，在经过一次次失败后，联发科终于迎头赶上。

至此，在联发科毕生孜孜以求的高端市场上，历经重重曲折，它终于成功打败了一生之敌高通——夺得全球智能手机芯片市场的头把座椅！成了4G向5G过渡时代手机芯片行业当之无愧的霸主。

丑小鸭终变白天鹅

2023年4月，三星公开宣布，Galaxy S22将会推出高通骁龙和联发科天玑两个版本。要知道，三星一直认为联发科上不了台面，只有中低端手机才会考虑与联发科合作。如今，三星主动向联发科抛出橄榄枝，可以间接说明，联发科已经在高端芯片得到了手机厂商乃至竞争对手的一致承认。

如果放在两年前，谁也不会相信，联发科“截胡”高通公司首发安卓阵营旗舰平台天玑9200，如今还成了vivo高端影像X系列X80标准版、X80 Pro的独供平台。

也就是说，在手机高端市场，联发科以一己之力“正面硬刚”’苹果A系列和高通骁龙，最终获胜。

很多人拿联发科与大陆的华为相比，的确两者有许多共通之处，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该是大家最熟悉的“狼性”，两家公司都像“土狼”一样灵敏、不屈不挠，都有强烈的危机意识，且特别强调群体奋斗的企业特质；另外，都是在市场激烈“厮杀”中凝聚起不可思议的力量。

在管理体制上，都采取一种“分权共治”的治理机制。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运作体制呢？目前来看，它既保证了掌控人有足够的经验与整合内部力量的能力，而且还必须具有前瞻视野和最富效率的执行力。⑧

再回到联发科。

从DVD录放机晶片、蓝光光碟机晶片、微软手机晶片，以及领先对手提前布局的WiMAX晶片，是蔡明介以往的创新，也是典型的4大失败案例。蔡明介总结，4个“失败之作”的关键是，科技技术的演进，需要对应消费者的需求，而且成本不能太高。⑧

在芯片设计领域，在饱受美西方围剿的今天，联发科为我们讲述了一个丑小鸭变白天鹅的励志的神话，也为今天大陆苦受制裁而倍感无力的大陆芯片行业做出了一个生动的表率，只要你足够的专注，不断的努力，最终皇天不负苦心人。

[引用]

①（联发科CEO蔡力行：明年一定会比今年好！2023-12-27 　来源: 芯智讯 ）

②（从山寨大王到手机芯片一哥——联发科“农村包围城市”的逆袭之路 真义科技2023-10-23）

③（他靠卖山寨机身家百亿，研制手机芯片，公司营收达500亿，来自朱小畅说商业，作者朱小畅 罗小洁2022年7月）

④（从“山寨鼻祖”到“干翻苹果”，盘点联发科的崛起和逆袭之路 2022-12-03 文|馆长Zero）

⑤（联发科的艰难一役 全天候科技 作者 | 姚心璐2020-05-11）

⑥（中国山寨机之王蔡明介的奋斗人生 朱小畅说商业2022-07-09）

⑦（从山寨大王到手机芯片一哥——联发科“农村包围城市”的逆袭之路 真义科技2023-10-23 ）

⑧（中兴有救了？比任正非还狼性的联发科老板蔡明介 一波说2018-0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