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月,71岁的褚时健因经济问题被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命运总是在人最落魄的时候,雪上加霜。

在狱中的时候,他唯一的女儿自杀了。

但生命中最伟大的光辉不在于永不坠落,而是坠落后总能再度升起。

出狱后,曾经的“中国烟草大王”,在耄耋之年成为了“中国橙王”。

沧海桑田,故人远去,江湖犹在。

闯荡江湖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人不在江湖,江湖上却有他的传说。

中国商业激荡40年,波云诡谲的极速变幻中,能配得上这一句的,一定有他:

黄光裕。

从汕头农村的无名小子,到富甲天下的中国首富,再到锒铛入狱的经济罪犯。黄光裕的经历就像一部香港老电影,充满着教父式的传奇色彩。

如今,风云变幻,我们已然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2019年愚人节的灯光打给了国美。

当天,据《21世纪经济报道》,国美零售投资关系总监李虹透露,国美零售创始人黄光裕将于明年出狱回归。随后李虹辟谣,“是媒体听错了”。记者哆哆嗦嗦地拿出录音,自证并未听错。当晚,国美系上市公司接连发公告称不知黄光裕出狱消息,大涨的行情却委实笑纳。

每隔一段时间,黄光裕——这位2008年11月身陷囹圄的国美电器创始人、前中国首富,都会被传即将出狱。不过,即便黄光裕不能在明年出狱,他离刑满的日子也不远了。根据黄的刑期和减刑记录,他将在2021年被释放。那时,他52岁。

曾经,“中国首富”黄光裕风头极盛。如今,黄光裕的野心,都被锁在了高墙铁窗深处。不知午夜梦回,他可曾忆起当年意气风发时,那一场遥远的金戈铁马梦。

想活下来就只能当霸主

1969年5月9日,广东汕头市潮阳区凤壶村农民黄昌义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但黄昌义却高兴不起来,他是个上门女婿,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家里穷,多个孩子,又多了张吃饭的嘴。

家里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曾俊烈,跟妈姓。

曾俊烈,也就是黄光裕,他于1991年改回父姓。

黄光裕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连吃饭都成问题,只能跟着哥哥黄俊钦捡垃圾来补贴家用。

穷极了的年代,捡垃圾也是要“抢地盘”的。谁抢了谁的生意,谁当大哥谁当小弟,都要靠干架解决。黄光裕小时候就像古惑仔,经常和人肉搏,打得头破血流。

人生的残酷一面,黄光裕从小就懂了。这股子干架的猛劲儿,保留在他的骨子里。

此后,黄光裕的一生从不认输。

也许是不想在村里捡垃圾了,初中肄业之后,黄光裕就和哥哥一起出去谋生。那时候他俩一个19岁,一个16岁。两人先到内蒙古,靠着从香港弄来的走私电器,在遥远的内蒙古赚取差价。但那时候,这种所谓的“投机倒把”利润是相当丰厚的,两人在赚了第一桶金后,就把目光锁向京城。

1987年,黄光裕走出北京火车站,当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他想找一家便宜的旅社,就问三轮车夫,对方白了他一眼,说给1块钱把你送到门口。黄光裕只好上了车。对方踩着三轮车,拉着黄光裕逛了大半个北京城才把他放下。收钱走人后,黄光裕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才上车的地方吗!

尽管诸多艰难,黄光裕还是对北京有着无限的憧憬。兄弟俩揣着在内蒙古攒下的4000元,又连贷带借了3万元,于北京市前门的珠市口东大街420号盘下了一个100平方米的名叫"国美"的门面。黄氏兄弟先卖服装,不久即改售进口电器。

1987年1月1日,"国美电器店"正式挂牌。其时进口电器销售为卖方市场,不少商家正采用"抬高售价、以图厚利"的经营方式,黄氏兄弟却反其道而行,尽管有货不愁卖,却采取"坚持零售,薄利多销"的经营策略。

1991年,黄光裕第一个利用《北京晚报》中缝打起"买电器,到国美"的标语,每周刊登电器的价格。其时商家多认为"卖不动的商品才需要广告",即使后来也有人想学习国美的广告策略,但黄光裕已经以每次800元的低价包下了报纸中缝。

1992年,珠市口100平米的"国美电器店"发展为大型电器商城,同时,黄光裕在北京地区初步进行连锁经营,将他旗下所持有的"国豪"、"亚华"、"恒基"等几家店铺统一命名为"国美电器",集中打响品牌,就此形成了连锁经营模式的雏形。

1993年初,黄氏兄弟已经发展至五六家国美电器连锁店,财富得到迅速积累。树大分桠,黄氏兄弟遂谋分头发展,黄光裕分得了"国美"牌子和几十万元现金,这时的黄光裕年仅24岁。之后,黄光裕独自经营的国美电器开始迅速发展、扩张。

1995年,国美电器商城从一家变成了十家;1999年,国美从北京走向全国,之后迅速增长至在全国88个城市开出330家门店。到2004年底,国美电器遍布中国大陆、香港及东南亚主要城市,拥有30多个分公司。

在黄光裕的带领下,国美跳跃式的发展,成功开创了中国经营的连锁模式。

这也为黄光裕带来了数之不尽的财富。

2003年,国美以108亿的年销售额,一举坐上家电零售第一的宝座。

黄光裕本人,也于2004、2005、2008年三度问鼎胡润百富榜之大陆首富。

从捡垃圾的穷小子,到问鼎中国首富,黄光裕只用了19年。

“价格屠夫”的幻灭

助力黄光裕成为中国首富的,是他的凌厉打法和雷霆手段。

自17岁揣着4000元在北京前门创立国美以来,黄光裕就坚定地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定位:“价格屠夫”。为求薄利多销不惜血本的玩法,让很多和他打价格战的对手不寒而栗。

2005年与苏宁对战,从南京打到北京,用近乎疯狂的低价,对苏宁进行绝杀。在南京,10多万市民涌入国美门店,开门五分钟后玻璃大门被挤破,被挤丢的鞋子装了好几个大纸箱。

除了短兵相接的地面战,双方首脑还频频隔空喊话。“价格屠夫”黄光裕声称要为南京消费者“当两年搬运工”,“两个月内在南京连开六家”。张近东放话:“用常规武器打,谁也打不死谁;用核武器打,你死我也死

如今的互联网圈不乏打法凶悍的角色,补贴、扫街、切客……烧钱速度超过当年“美苏争霸”。但调动“地面部队”展开大规模阵地战的勇气、魄力和经验,新秀们不如黄光裕、张近东两位老师。

黄光裕用低价打垮周围的竞争商铺,积累大量客户后,再要求供货商降价,延长供货商的货款,以至于很多年后,业界对黄光裕的彪悍打法仍心有余悸。

在业界挥动屠刀“大杀四方”的黄光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春风得意,“有些人创业的时候可能为了挣钱,有些人可能是为了做一番事业。”他也一度成为潮汕系商人的当家门面。

彼时的黄光裕是何等风光,不过家电已经不能满足黄首富的胃口,地产才是下一步进军的重点。

2004年,黄光裕建了现在位于北京东三环外的鹏润大厦,直到现在这里也还是一座高档写字楼。

除此之外,黄光裕也开始涉足资本市场。也是在这时,黄光裕认识了香港人詹培忠,黄光裕的谢幕也与此人有着密切关系,这人从小开始炒股票,后来就在香港市场中做着买壳、洗壳、卖壳的生意。

在A股那一波6000点的牛市里,黄光裕家族早在2001年接手的ST金泰以43个涨停板出了名,在最高点的时候,这只股票给黄光裕家族带来了1400亿元的巨额财富。而这里的运作,就是这位詹培忠亲自操刀的。然而,恰是这个疯狂的炒作给黄光裕埋下了祸根。

黄光裕曾多次登上各大富豪榜,但他对这种排行榜颇为反感:

“我烦死这个榜了,还给钱感谢他们?他们的这个榜是通缉令,谁上谁倒霉!”

没想到一语成谶。

2008年秋天,国美总部鹏润大厦被警方包围。随着黄光裕的被捕,一票与黄光裕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员相继落马。

2010年5月18日,黄光裕案在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一审判决,法院认定黄光裕犯非法经营罪、内幕交易罪、单位行贿罪,三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罚金6亿元,没收财产2亿元。

对国美来说,2008年是一道冰火分水岭:5.12的汶川地震,黄光裕还向灾区捐款5000万港元;奥运会开幕前,黄光裕本人、母亲曾蝉贞、妹妹黄秀虹一起,曾成为奥运火炬接力手,但是转瞬之间,一切皆灰飞烟灭。

国美这船还是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冰山,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腰,到现在还起不了身。

  得遇良妻“代夫征战”

关于黄光裕入狱的原因,此中水太深,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阮齐林的言论或可参考:

“黄光裕非法经营罪的判决在法律适用上存在‘扩大化’的问题,把一般行政违法行为作为非法经营的行为,这一做法带有那个时代的特殊‘烙印’。”

无论做如何猜测,法院一锤定音,无可辩驳。

从此,黄光裕英雄气短,开始了10多年的铁窗生涯。

铁窗外的斗争,只会更加惨烈。

黄光裕入狱之后,国美的原二号人物陈晓出任国美电器董事局主席。

陈晓原为上海永乐电器董事长,2006年永乐被国美并购后,陈晓加入国美,担任国美电器总裁。

陈晓也是个悲情人物,1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废了一条腿;10岁那年父亲过世;结婚之后,妻子身患重病,债台高筑后依然医治无效离他而去。他对生活残酷程度的认知,以及对财富的渴望,并不亚于黄光裕。

老板进了大牢,陈晓掌权后,野心开始暴露。

他开始“去黄光裕化”,声称黄光裕的个人行为与国美没有任何关系,又引入贝恩资本,以股权激励策反管理层,从而稀释黄光裕的股权。

这一系列老辣的手段很快奏效,陈晓得到了国美高管层的拥护。

通过陈晓的种种资本操作,黄光裕的股份一度被稀释到只有32%,危在旦夕。

面对危局,黄光裕在狱中冷静下来,开始转变策略反击。

他发动舆论战,写下《我的道歉和感谢》并公开发布,争取股东和社会支持。信中从国家到亲人员工以及所有利益相关者,都感谢和道歉了一遍,最后还表达了“以实际行动争取早日重返社会”的决心。

然后,他邀请大中电器创始人张大中加盟,分拆未上市门店,收回国美品牌使用权。

同时,授意妻子杜鹃游说贝恩资本,几个月后,贝恩资本权衡利弊后放弃对陈晓的支持。

2011年3月,大势已去的陈晓被迫离职。2015年1月,贝恩资本作为第二大股东,完全“清仓”套现离场。

至此,“黄陈大战”收官,黄光裕险胜,而经历这场风波后,国美也元气大伤。

国美的女主人杜鹃,肩担重任,要扶大厦于将倾。

杜鹃曾用异常坚定的口吻对黄光裕说:“等你出狱后,我一定给你一个更好的国美。”

的确,没有杜鹃,国美是坚持不到今天的。

“黄光裕和杜鹃夫妻相互搭配,感情很好,一个是‘潮普’,一个带‘京腔’;一个是霸气外露,雷厉风行,甚至带有点‘草莽气息’,一个则是粉面含春,刚柔并济,不怒自威。”一位知情人谈到。

1993年,杜鹃和黄光裕在工作中相识。杜鹃毕业于北京科技大学,是中国银行的放款专员。

黄光裕对杜鹃说:“真巧,我是中国人民大学的。”杜鹃听着一愣,从此被这个男人迷了一辈子。

这里要提一句,黄光裕发迹后,在中国人民大学一分院读了四年书,补足了学历短板,所以他算不上是说谎。

在黄出事前流出的一些照片中,杜鹃总是一头长发盘起,带着孩子,温婉精致,笑意盈盈,夫唱妇随。

而出事后,杜鹃剪去长发,代夫出征,一头飒飒短发至今仍是她的标志造型。

2017年2月6日,福布斯中国发布的“2017中国最杰出商界女性排行榜”,杜鹃榜上有名。

巨大的压力与浓厚的爱意,让这个女人变成了“女超人”。

能否再续巅峰?

如今,离黄光裕出狱的时间越来越近。

黄光裕复出之后,能否挽救国美于危难?这似乎也是市场对于其出狱的最大期待和想象。

对于此,有人翘首以盼,有人心惊胆战,有人冷眼旁观。

家电老板们对黄光裕爱恨交错,人民怀念黄光裕是因为他用价格战击穿家电领域的价格罩衣,用效率降低了老百姓采购家电的成本,改写了整个家电产业链的格局。

黄光裕复出后能够如何,我们现在无法妄加揣测,毕竟黄一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如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美能够屹立不倒,核心还是黄光裕有一帮能征善战的商场“将领”。这一点与融创的孙宏斌非常类似,商场几起几落最终都有一帮兄弟把摊子撑了起来,事业也才能继续。对比非常多陨落的企业家,巅峰时左拥右抱,出事后门前秋风。可见,企业家创业守业更需要大胸怀大格局,放得下利益才能够走到最后。

我们不妨来看看目前国美所处的境地。

在黄光裕进去之后,国美江河日下。其当年曾与苏宁营收旗鼓相当,2018年,销售收入约643.56亿元,而它的老对手,苏宁易购已经达到2449.57亿元,跟京东更是不在一个量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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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资料显示,2010年,国美电器拥有门店826间,另有494间非上市门店(含59间大中店),合计1320间;2013年,国美旗下门店合计1585间,与苏宁持平;2016年整体上市后,国美门店数达1628间,比苏宁多118间;2017年,国美门店数净减少24间,苏宁净增74间,国美领先优数降至20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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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说明的是,苏宁在优化传统门店的同时,大量开设名目繁多的“小店”。截至2018年9月30日,苏宁在中国大陆的各类门店合计达6292间。论线下实力,苏宁远胜国美。

除此之外,如家电行业资深观察人士刘步尘所说,“国美已经失去了在新零售时代崛起的最佳窗口期”,“国美缺少在电商及新零售层面做出实质性布局,想东山再起,变得非常困难”。

在更多业内人士看来,国美零售的电商平台发展似乎到达了一个瓶颈,与其它电商巨头的差距很有可能越来越大。

不过,好在电商发展到今天,在社会商品总零售额中的占比在20%左右(其中阿里约占12%)。80%的消费行为仍然发生在线下。国美、苏宁的线下店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面对这样的局面,复出后的黄光裕是“重挥屠刀”还是“韬光养晦”呢?

一切的假设在黄光裕身上都没有意义,只因他是黄光裕。

有人曾这样描述黄光裕:

方脸,大耳,小眼,似笑而威,神似司马懿的“鹰视狼顾”,说得更唯心一些:黄光裕这人,有枭雄相!

黄光裕白手起家,一个初中肄业生,16岁开始跟随哥哥闯荡江湖,不到四十岁即成为中国首富。他的稳准狠,以及吃苦耐受性,让他的成就与付出,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普遍的尊敬。

江湖犹在,但愿黄光裕还来得及率领国美赶上时代。

风云再起,星河暗淡,江湖想念黄光裕。